第 5 章 小桃園(2 / 2)

周蘭亭翻出鉗子和螺絲刀回到自己的臥室,撂倒書桌上的電話機,三下五除二從底座裡拆下一枚竊聽器。

他拿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啪”的一聲掰成兩半,丟進雜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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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保密局會議室。

“消息可靠嗎?”嚴鐵錚端坐正中,偏頭看向左手邊的方可臣。

“可靠。”方可臣道,“我們監聽了鐵路站副站長辦公室的電話,三天前梁玉慶就開始與這個姓古的副站長聯係,讓他幫忙弄兩張下月初一,從北平經由關山,去到大連的包廂車票。”

“那個姓古的答應了?”

“電話裡沒明說,但應該是沒拒絕,因為梁玉慶許諾給他兩根金條。”

嚴鐵錚冷哼一聲,“梁玉慶那個漢奸,竟然還活著。”

“人家不單活著,還拿著黨國的俸祿,活得好好的呢。”顧潮聲從旁插話,“站長,他現在在沈陽救濟署當一個什麼狗屁處長。”

嚴鐵錚並沒搭理他,撚著手指,自言自語,“兩張車票……一個人來,兩個人走……”

他目光一閃,“這是來關山接人?”

“卑職也這樣認為。”方可臣道,“而且極有可能,是來接一個日本釘子,再把人從大連送回日本。”

“這個漢奸其實一直在幫日本人做事。黨國的情報,共|黨的情報,他都會賣給日本人。”

“可惡!”嚴鐵錚拍了桌子,“沈陽保密局那幫廢物,究竟是乾什麼吃的!”

“站長,滿洲那邊的日本人可還是不少哪……”顧潮聲小心翼翼地提醒。

嚴鐵錚鎖著眉,思索片刻,看向方可臣,“方處長,你打算怎麼辦?”

“報告站長,梁玉慶人已經到了關山,現住在四海客棧。而且他昨天一下火車,就買了兩張戲園子的票。”

“戲園子?”嚴鐵錚又皺起眉。

方可臣從文件夾裡拿出一張報紙,平鋪在桌上,指著中縫處的一則廣告,“小桃園已經連續三天在《民報》上投了廣告,二月初一他們要上出新戲,《安天會》。”

顧潮聲一直在對麵觀察著方可臣,發現在提及小桃園時,這個人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

“我看看。”嚴鐵錚伸出手。

方可臣將報紙調轉方向,推至嚴鐵錚麵前。

嚴鐵錚勉強瞅了兩眼,最終還是從兜裡摸出老花鏡戴上。

《民報》他也幾乎每天都讀,可從不關注這些犄角旮旯。他隻關心頭版的大字標題文章。

火柴盒大的一塊文字,他來回看了許久,方才抬起頭,“這是巧合,還是說,這個小桃園窩藏日本釘子,和那個漢奸是一夥的?”

方可臣微低了頭,避開嚴鐵錚的視線,“卑職認為應該是巧合。梁玉慶約了那個古副站長看戲,當麵交易車票。”

“嗯。”嚴鐵錚緩緩點頭。

那個漢奸是一定要抓的,但必須在他與日諜接頭以後,這樣才能將他們一網打儘。梁玉慶手裡有不少共|黨的情報,這才是嚴鐵錚最想要的。即便自己用不上,賣給沈陽保密局同仁,也將是一筆巨大的人情。

想到這,他摘下老花鏡,擱在報紙上,嚴肅地看向右手邊的顧潮聲,“方處長的話你也聽到了,說說吧,你們行動隊打算如何行動?”

終於輪到自己表現,顧潮聲擼了一把頭發,還沒張嘴,對麵的方可臣忽然站了起來。

“站長,這個情報一直由我在追,來龍去脈我比顧處長更清楚,為保萬全,我請求由我來負責這次行動。”

嚴鐵錚沒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怔愣,不知該不該答應。

無端被人截胡,顧潮聲心中不快。方可臣這個虛偽的小白臉,總是這樣和他作對。

“我說方處長,”他假笑著靠向椅背,“你要保誰的萬全?保密局,還是小桃園?”

“你這是什麼意思。”方可臣冷著臉看他。

嚴鐵錚也看向他。

“你的那個相好不就在小桃園麼?”顧潮聲挑著眉,“如此急不可耐,是怕相好吃虧,還是想包庇他窩藏日諜?”

嚴鐵錚的視線又立刻轉向方可臣。

顧潮聲話還沒說完,對麵一隻茶杯就飛了過來。他急忙歪頭閃過,“啪”的一聲,茶杯在他身後摔得粉碎。

“無恥小人。”

“姓方的!”顧潮聲拍案而起,“你少在這假正經!”

“當著站長的麵,你給我說清楚!”

“你從警備司令部買來的共|黨電文,裡麵到底說了什麼?有沒有提到小桃園?這麼重要的情報,為什麼不報告?你安的什麼心?還是說當初你不惜重金買下電文,就是為了包庇你那相好?”

方可臣白淨的臉麵泛了紅,嘴唇也在微微顫動,不知是氣,是驚,還是羞赧。

嚴鐵錚終於沉了臉,冷聲質問,“方處長,這是怎麼回事?”

方可臣這才從顧潮聲臉上拔開目光,微轉過身,麵向嚴鐵錚,摯誠道,“站長,卑職請求負責這次行動,絕無假公濟私之心。”

說著,他又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小塊皺皺巴巴的紙片,放在桌上,“電文是發給一個代號叫‘北鬥’的人。”

“北鬥?”嚴鐵錚警覺地皺起眉。這是個陌生的代號,說明在關山,共|黨又有了新的聯絡人。

“是。”方可臣抬起眼,“那個被處決的共|黨分子當時正在譯這封電文,被抓獲時想要銷毀,警備司令部的人隻搶下這一塊。”

嚴鐵錚仍皺著眉,瞥向那截血跡斑斑的紙片。乾涸的血跡背後,隱約藏著幾串數字。

“沒有密碼本,我們無法破譯。”方可臣繼續解釋,“不過從殘存的譯文裡,我們發現了‘小桃’還有‘梁玉’。”

“發現了為什麼不報告?”嚴鐵錚厲聲追問。

方可臣又低下頭,“電文殘缺,隻能推斷,需要時間去驗證。所以我想有了確切的結果再向站長您報告。”

他抬起眼,“卑職可以向委員長起誓,這裡麵沒有任何私人感情。”

“那顧處長說的相好,又是怎麼回事?”嚴鐵錚始終緊盯著他。

方可臣暗暗咬牙,麵上才褪去的顏色又湧了上來。

他仰起臉,目光虛望著嚴鐵錚身後的領袖掛像,揚聲道,“那是顧處長道聽途說,卑職,沒有什麼相好。”

顧潮聲聽了,在對麵“嗬嗬”兩聲,腳尖勾過椅子,重新坐下。

嚴鐵錚微眯起眼,視線始終盤繞在方可臣冷傲的臉上。許久,才終於挪開目光,捧起茶杯,一邊用杯蓋刮著水麵的浮茶,一邊說,“這次行動就由方處長負責。”

“可臣,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是。”方可臣挺身。

嚴鐵錚抿了一口茶,微抬起眼皮,陰霾般的目光蔓延開去,與顧潮聲的視線碰在一處。

顧潮聲立刻會意,不再多話。

“站長,如果沒彆的事,我就回去準備了。”方可臣合上麵前的文件夾。

“嗯。”嚴鐵錚點頭。

待方可臣離開,嚴鐵錚才又向顧潮聲說,“你也去準備吧。”

“是。”顧潮聲起身離開,可還沒走到門口又折回來。

他俯在桌邊,指著仍攤開在嚴鐵錚麵前的《民報》壓低聲音提醒道,“站長,您看看這裡。”

嚴鐵錚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這才又戴起眼鏡。

顧潮聲手指落在《民報》中縫廣告欄的最下邊。

嚴鐵錚看了看,忽然湊近,又仔細看了看。

待他抬起眼,麵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這個周蘭亭,還真是通透。”顧潮聲察言觀色,說出了嚴鐵錚此刻的心聲。

嚴鐵錚摘下眼鏡,緩緩吐了一口氣,手指輕敲在報紙上,“你現在就去,再挑一個人。”

“是。卑職已經有人選了。”顧潮聲趕緊邀功。

嚴鐵錚覺得滿意,不過馬上又厲聲提醒道,“記得挑個聰明的!”

“要是再找一個像範崇喜那樣的蠢貨,我就把你也掐頭去尾,扔進燕春樓。”

“明白嗎?”

顧潮聲諂媚一笑,“站長您就放心吧。”

“我敢說,咱們保密局,除了您,就沒有比他更聰明的了。”

“……”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