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一些家事(1 / 2)

宗少唯記得就在與博仁大學相鄰的一條街上有間書店,於是將自行車提前轉了個彎。

不多時就看到臨街的一家店麵,門楣上掛著“彙文書店”的招牌。書店門臉不算大,櫥窗擺滿了書,門邊的灰牆上掛著一塊薄木板,上頭貼著一則啟示:本店招夥計一名,要求身體健康,會寫字......

他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正駐足看著,書店裡忽然走出一人,拉著臉,沒好氣地將白板摘下,朝胳膊底下一夾,又匆匆回去。

宗少唯也沒在意,邁步跟了進去。

書店裡頭還算寬敞,一排排的書架,上頭碼著林林總總的書,零星有幾個顧客,滿屋不濃不淡的油墨香氣。

收走白板的那位應該是書店的夥計,個子不高,這時候又從後門進來,已是兩手空空,快步走到一個角落,和蹲在那的另一個夥計一起整理書櫃。

宗少唯緩步在書架間穿梭,搜尋著宋甫元推薦給他的那幾本書,不知不覺靠近了那個角落。

“娘的,累死個人。”矮個夥計低聲抱怨,同時手上麻利地解開捆書的提繩,將一摞書逐一擺入書架,“才掛出去的告示,這就叫收回來。”

另一個夥計正埋頭給新書登記,邊寫邊問,“這麼快就招到人了?”

“招個屁!”矮個夥計罵道,“說讓咱倆人先頂著,過陣子再招。”

寫字的夥計這才抬起頭,“為什麼?”

“你說為啥。”矮個夥計把手裡的書一墩,“省一份工錢唄!”

寫字的夥計抓了抓腦袋,“興許康東來還要回來的吧。”

“呸,最好彆回來,看他就礙眼。”矮個夥計撇嘴,“那個啞巴,一叫他乾活就裝傻,最會偷懶。”

寫字的夥計是個老實人,沒什麼話說,又低下頭去。

“哎,我跟你說。”矮個夥計忽然把手裡的書一扔,腦袋湊過去,“其實康東來他會說話。”

“啊?”寫字的夥計抬起頭,張大嘴巴。

“有天下大雨,店裡沒人,我躲在倉房裡睡覺......”

“好哇,你叫我乾活,自己去睡覺!”老實人急了。

“噓,噓,彆嚷!”矮個按住他的手,愈發壓低聲音,“結果一不小心睡過了頭,迷迷糊糊地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我扒著門縫往外瞧,原來是掌櫃在打電話。撂下電話,掌櫃就把康東來叫過去。我清清楚楚看見那啞巴嘴皮子一動一動的,跟掌櫃倆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半天。”

“啊......”老實人很驚訝,“他們聊啥?”

“聽不清,嘰裡咕嚕的。”

“那康東來為啥要裝啞巴?”

“誰知道。”矮個夥計一聳肩,正要繼續抱怨,忽然身後的後門開了,一個長衫中年男子走進來。

兩個夥計立刻站起身招呼,“劉掌櫃。”

那個劉掌櫃“嗯”了一聲,瞥見高高的幾捆書紋絲沒動,便皺眉道,“都麻利點兒。”說完又看了眼不遠處正在看書的宗少唯,這才邁步朝櫃台走去。

兩個夥計互相對視,各自癟了癟嘴,繼續蹲下乾活。

宗少唯毫無收獲,隻好拿出記事簿,來到櫃台前,“我想買這幾本書,有勞掌櫃幫忙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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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保密局,站長辦公室剛剛恢複平靜。

昨晚的抓捕行動可謂一塌糊塗。一個漢奸,一個日諜,竟然在保密局的嚴密監控之下,一個悄無聲息死在戲院,一個“轟轟烈烈”死在火車上。

嚴鐵錚想不通,覺得哪怕是宰兩隻雞也該撲棱出點兒動靜吧,結果那麼多人守著,竟然連凶犯的毛都沒摸到一根。手下人的愚蠢簡直令他難以想象。

而負責行動的方可臣,和信誓旦旦要監視方可臣的顧潮聲,倆人現在正鼻青臉腫地站在他麵前,互相攻訐,各自推脫,令他愈發怒不可遏。

發過一通火,他有些乏了,摸著額頭坐回椅子裡,沉聲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就說說還活著的。”

他瞥向顧潮聲,“你說親眼看見周蘭亭和黃秉倫一起離開戲院,那個時候是幾點?”

顧潮聲趕緊抬起頭,“大概,不到9點。”

他的一邊眼鏡片裂了,還沒來得及換,嚴鐵錚陰沉的麵孔在他的視線中變得滑稽且支離破碎。

“具體一點!”四分五裂的“嚴鐵錚們”同時轉過臉,各自不滿地盯著他。

“是!”顧潮聲翻著眼珠回憶,“應該是差十分鐘九點。”

“那個時候,梁玉慶還活著嗎?”

顧潮聲扶住搖搖欲墜的鏡片,慚愧道,“卑職不知。”

嚴鐵錚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又問,“打進戲院的那個電話調查過嗎?”

“已經查過了,”顧潮聲趕緊說,“的確是從周蘭亭公司打出來的。那個電話先是打去他家裡,沒找到人,後來才又打到戲院。”

嚴鐵錚按了按太陽穴,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又拿過火柴,緩緩擦著,“知道他和黃秉倫見麵,是為什麼嗎?”

顧潮聲不敢再說不知,忙道,“這兩個人沒什麼私交,周蘭亭忽然找上黃秉倫想必是跟救濟署有關。卑職打算派人監視,看看救濟署這幾天有什麼動靜。”

嚴鐵錚未置可否,隻是將火柴輕輕一晃,再把焦黑的木棍和一縷煙氣按入煙缸。

周蘭亭到底有沒有嫌疑?這是此時真正煩擾他的問題。

漢奸和日諜死就死了,不過是錯失個把情報,無關大局。但這兩個人九成九是死在共|黨手上,而周蘭亭竟然有可能牽涉其中,這令他心中難安。

他並非想袒護周蘭亭,隻是發自內心地希望他與此事無關。

周蘭亭行事周全,在錢財上又一向慷慨,就像個送財童子,幾年來勤勤懇懇地替他斂財。放眼關山,再找不到第二個人能讓他放心交付自己貪汙得來的那些東西。要是這個時候告訴他周蘭亭是共|黨,那麼這些錢......

他也不是沒懷疑過周蘭亭,不然也不會一直派人去監視,但也隻是提防他將這些秘密泄露給暗中覬覦的那些對手。

說實話,他不相信,更不希望周蘭亭是共|黨,否則他自己也會陷入麻煩。

可如果萬一......

嚴鐵錚又將香煙緩緩送入口中,思忖著吐出煙霧。

如果萬中有一,那麼就必須無聲無息地讓周蘭亭從這世上消失。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走這一步。想到這,他肯定了顧潮聲的想法,“那就去監視救濟署,看看周蘭亭和黃秉倫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

“是!”顧潮聲挺身。

這時嚴鐵錚彈掉煙灰,又瞥向方可臣,再次打量他臉上的青紫,重新皺起眉,“可臣,這次行動既然是你負責,現在這個結果,無論如何責任都要由你來承擔。”

“是。”方可臣頓首,“卑職有負站長所托,慚愧至極。”

嚴鐵錚看著他,心中暗暗搖頭。原本他對這個部下的工作能力很是看好,現在卻不免失望。

誰能想到這次抓捕行動的失敗,根源竟是這位情報處長,在抓捕的關鍵時刻與人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雙方竟然是為了一個男人,還是個戲子。雖然這是顧潮聲極儘添油加醋的說法,但方可臣的反駁明顯底氣不足,可見事實大抵如此。

這樣離譜的事,是萬萬不能傳揚出去的,否則保密局連同他嚴鐵錚都將顏麵掃地。因此他已經給當晚的行動人員,以及所有的知情人下達了封口令。

“事情既然發生在小桃園,陳鳴舉身為戲院老板就逃不了乾係,還有戲院裡的夥計,都要帶回來審一審。”嚴鐵錚命令道,雖然對於這些人他並不報什麼希望,但事後的調查必不可少,也許運氣好還能找到些線索。

“是!”方可臣立刻領命。

這時顧潮聲趁機跟進道,“站在,依卑職看,那個戲子也有嫌疑,是不是也帶回來審一審......”

“顧處長,”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方可臣冷聲搶斷,“沒記錯的話,當時你也在場。如果柳懷霜有嫌疑,是不是你我也該自查?”

顧潮聲一哼,“我去戲院是找我老婆,那麼多人看著呢。”

方可臣揚起目光,“那我更是問心無愧。”

顧潮聲冷笑,“殺人不必非要本人動手,說不準這就是共|黨的一出美男計,專門針對方處長你的。”

“住口!”方可臣倏地轉過頭,怒道,“再敢血口噴人,信不信我把你另一隻眼打瞎!”

“來啊!你打!你現在就打!”顧潮聲毫不示弱,指著自己那隻破碎的鏡片,“姓方的,到現在你還護著那個戲子,昨晚的行動就壞在你們身上!我現在懷疑,你們根本就是同黨!”

方可臣已經氣得麵目通紅。

昨晚要不是顧潮聲一直從旁煽風點火,他根本不會和廖仲霖動手。現在這個小人竟然又在站長麵前搬弄事非,於是他再顧不得許多,揮拳就朝顧潮聲臉上打去。

顧潮聲反應極快,脖子一縮,躲過這一拳,縱身反撲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