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一些家事(2 / 2)

“都給我住手!!”嚴鐵錚怒極,把桌子拍得山響。

反了,真是反了!這兩個蠢貨,哪裡還有高級特工的樣子,簡直像兩個潑婦。於是當下厲聲命令道,“那個姓柳的戲子,也抓回來,嚴加審問!”

方可臣心中一驚,站長受了顧潮聲的挑撥,如果認為柳懷霜有嫌疑,那麼也就是在懷疑自己。

可還沒容他分辨,顧潮聲又搶先說道,“站長,為了避嫌,卑職請求親自抓捕並審問小桃園的那些嫌犯。”說著冷眼斜瞥向方可臣。

嚴鐵錚想了想,點頭同意。

事情已無可挽回,方可臣狠狠咬牙,也上前一步請命道,“既然顧處長負責審問嫌犯,難於分身,那麼就請站長準許卑職代替顧處長,監視周蘭亭和救濟署那邊的動靜。”

周蘭亭替嚴鐵錚斂財,這在保密局高層間並不是什麼秘密。顧潮聲是站長的鐵杆爪牙,又是他的姻親,讓他去監視周蘭亭,能查出問題才怪。

姓顧的擺自己一道,自己就要將他一軍。如果發現周蘭亭與救濟署之間有任何勾連,就想辦法攀扯上嚴鐵錚,再以此為籌碼向顧潮聲攤牌,希望能保柳懷霜渡過此劫。

顧潮聲沒料到方可臣來這樣一手,急忙看向嚴鐵錚。

可嚴鐵錚的態度卻令他失望,隻是厭煩地擺了擺手,“就這麼決定吧。”

“是。”倆人齊聲。隨後方可臣轉身離開,顧潮聲卻留了下來。

“站長,”他關好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方可臣,您就打算這樣輕輕放過?”

其實這一回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的行動,而且保密局比這嚴重的失誤也不是沒有,所以弄丟個把漢奸和日諜也算不得什麼,更何況兩人到底還是死了,隻是沒死在自己人手上。可顧潮聲還是想要做些文章。因為方可臣這個對手出錯的時候不多,他要把握難得的機會。

但嚴鐵錚此刻心有旁騖,所關心的隻有周蘭亭和自己的財路,於是不耐煩道,“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操心。”說完就示意他離開。

顧潮聲討了個沒趣,無奈地轉身,可還沒走到門口,又被嚴鐵錚出聲叫住,“昨晚你又去賭場了?”

“是......”顧潮聲訕訕地回來,但馬上又跟著解釋道,“大華賭場就在小桃園對麵,夢茹昨晚去看戲,我那是準備去接她,順便......”

“放屁。”嚴鐵錚忍不住罵人,沒有好臉色。

吳夢茹是他的妻妹,當年顧潮聲來到關山保密局,很快便展露鋒芒,頗受他的器重。

顧潮聲年近而立卻未成婚,而吳夢茹也早過了出嫁的年紀,樣貌、家世都過得去,就是脾氣有些怪。他的老婆也是見過顧潮聲的,覺得這個年青人身家清白,樣貌不錯,脾氣也隨和,想必容得下自家妹妹,便極力撮合。嚴鐵錚本不想把家事與公事攪在一起,可架不住老婆再三吹風,而且雙方見過麵後,難得吳夢茹也點了頭。於是從中牽線,妻妹吳夢茹便嫁給了顧潮聲。

有了這層關係,顧潮聲對他的忠心更勝從前,這叫他也很滿意。

隻是漸漸的,他發現顧潮聲越來越多地流連於賭場、舞廳,甚至還和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對此他很生氣,甚至當著老婆和吳夢茹的麵,不止一次地罵過顧潮聲。可這個混蛋依舊像塊我行我素的爛泥。不過令他們夫妻不解的是,吳夢茹對此卻無動於衷,隻是一如既往地冷著臉道,“隨他去。”

到了後來他也懶得管了,隻是今天顧潮聲為了打壓方可臣竟然有臉把吳夢茹搬了出來,令他又想起舊事,忍不住敲打道,“你給我收斂一點,再明目張膽出入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小心我把你送進軍法處!”

“是!”顧潮聲趕緊答應,然後迅速離開了站長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關上門,扯下領帶,朝桌上一扔,捧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涼水。

今天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本來可以完勝的,可自己一時大意,竟然叫姓方的鑽了空子。

他“咚”地擱下水杯,煩悶地攏著頭發。

他不希望方可臣去審小桃園的人,更不想他去監視周蘭亭和救濟署,甚至意圖將嚴鐵錚懷疑的目標引向方可臣,可到底還是失了算。

此時他對自己今天的操切有些後悔。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他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門開了,他抬頭,見是宗少唯。

“是你啊。”他隨手翻開桌上的一本文件,“下課了?”

“是。”宗少唯走過去,發現顧潮聲眼鏡的異常,好奇道,“您的眼鏡怎麼了?”

顧潮聲沒搭理,反過來打量他,“你的眼鏡呢?”

“不是叮囑你一定要戴上嗎?”

此前他動用教育署署長的關係,給宗少唯安排了在博仁大學教書的這份差事,稱得上是因材施教,對此他頗為滿意。

隻是這個屬下雖然相貌英俊,但毫不斯文,完全不像個先生。尤其是那一雙眼,匪氣十足,倒像個胡子。因此上任前,他特意叫宗少唯弄了副眼鏡戴上,並再三強調,這對於他的掩飾身份非常重要。

“在這呢。”宗少唯拍了拍書包,“您不是說下了課就可以摘了麼。”

顧潮聲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入椅中,問道,“周蘭亭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有。”宗少唯回答。

“監聽設備布置上了嗎?”

“已經裝好了。”

顧潮聲頓了頓,隨後緊盯住宗少唯的眼睛,問,“昨晚,周蘭亭什麼時候回的家?”

宗少唯平靜地看著他,“大概十點半。”

“回家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

顧潮聲緩緩眯起眼,“你確定?”

“是。”宗少唯說,“我跟他在院子裡聊了一會兒,據我觀察,一切正常。”

顧潮聲見他目光並無閃躲,便不再追問,隻是彆有所指地提醒道,“一切正常當然最好。不過,像周蘭亭這樣的有錢人,最會拿錢籠絡人。你可要當心,彆被他迷了心竅,蒙了眼睛。”

宗少唯仔細思量著這句話,好一會兒,他皺起眉,認真地問道,“處長,您真的覺得周蘭亭有錢麼?”

顧潮聲掙開椅背,一瞪眼,“廢話,他沒錢,難道你有?”

說完才發覺不對味兒——宗少唯還當真是有錢。

宗家的背景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當年的青幫大佬宗林蟒,那可是上海灘響當當的人物,手上礦山、紗廠、橡膠廠、銀樓、百貨公司、娛|樂|城......各行各業,應有儘有。上海淪陷後,舉家去了重慶,雖然生意受了不少影響,但畢竟家底豐厚,很快便利用與軍中的關係,在重慶東山再起。

至於他最小的兒子為什麼放著爺爺不當,非要千裡迢迢來自己手下當孫子,顧潮聲一時也不能理解。

大概是不受寵吧。

想到這,他訕訕地轉換話題,“學校那邊,沒什麼麻煩吧?”

“沒有。”

“嗯。”顧潮聲結束問話,準備打發他走,“回去繼續監視,有任何發現立刻向我報告,聽見沒有?”

“是。”宗少唯挺身立正。

等了一會兒,見他站著不動,顧潮聲皺起眉,“怎麼,還有事?”

宗少唯又走近些,試探著問,“顧處長,周蘭亭的背景,您知道多少?”

顧潮聲看著他,心中有些警惕,“你想知道什麼?”

“資料上說,周蘭亭沒結婚,獨身一個人。”宗少唯拐彎抹角地問,“那他的家人呢,比如父母,兄弟姐妹,也在關山麼?”

見他隻是問這些,顧潮聲暗暗鬆了口氣,又沒好氣地問,“打聽這些作什麼?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顧潮聲並沒有斷然說不知,這讓宗少唯看到了希望,急忙央求道,“既然要監視他,多了解些背景有好處。處長,您就告訴我吧。”

這些舊事不算秘密,就算自己不說,隻要宗少唯花些工夫,也總能打聽得到,於是顧潮聲摸出一支煙,點著,猛吸了一口,“周蘭亭的背景我了解的也不算多,隻知道周家原籍揚州,祖上都是讀書人,世代為官。祖父是前清的奉天巡撫,去世前,父親周漢章一直在身邊。後來周蘭亭全家就都去了奉天。”

顧潮聲伸手夾住香煙,在煙缸邊彈了彈,“再後來,奉天淪陷,周漢章就死在了日本人手裡。”

宗少唯下意識攥緊了拳,“為什麼?”

“日本人在奉天開學堂,教日文,結果沒人去。”顧潮聲又將香煙咬在齒間,“周家早年就辦了學堂,周漢章又是當地最有聲望的大儒。日本人抓不到人學日語,就讓周漢章來做校長,還要把周家學堂裡的學生也拉過去。”

“中間的曲折不為人知,總之最後,他把家人和學生遣散,又一把火燒了自家學堂,”顧潮聲將半截猩紅的煙頭狠狠一按,“然後就在日本人的學堂門口,自儘了。”

話說完,屋內倏地一靜,靜得仿佛能聽見煙氣的升騰。

半響,宗少唯才有些沙啞地問,“那他的母親,還有兄弟姐妹呢?”

“不清楚。”顧潮聲忽然煩躁地站起身,敲著桌上的文件,“沒事趕緊走,少打聽些沒用的。沒見我忙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