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你可彆多想!(1 / 2)

電波兩端各自沉寂下來。

廖仲霖乖乖等著周蘭亭為他塗藥水,宗少唯則像受了極大的震撼,滿麵通紅地淪陷於臆想出的各種畫麵。

“周蘭亭真是個天生的演員。”

震驚又迅速演變為失落。現在,他眼中那副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俊雅麵孔,還有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矜持感全都幻滅了。就連那幾株因為他才被掃地出門而顯得楚楚可憐的蘭花都不好評價了。

“鈴——”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將一切拉回現實。

宗少唯仍掛著耳機,但對於裡頭的聲音已沒了先前的急迫,變得懨懨的,甚至有些抗拒。

“喂?”果然,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起來。

“是我。”周蘭亭歪頭將聽筒夾在肩上,一心二用地拿毛巾擦著手上殘存的藥水。

宗少唯就覺得這竊聽器的質量未免也太好了,連周蘭亭那心有旁騖的態度都如實地反饋過來。

這時廖仲霖已經起身,正在窗邊慢騰騰整理著衣衫。西裝和襯衫都是周蘭亭的,他穿著多少有些窄。

“周先生,現在金價漲得厲害,要還按先前的價格,這批汽油我是要賠錢的。您看......”電話裡一個聲音作難地說道。

“價錢好商量,”周蘭亭把毛巾擱在桌上,從衣襟裡摸出懷表,彈開來看,“你想加幾個點?”

“至少......也要兩個點。”

“我最多加一個。”周蘭亭掃視廖仲霖的背影,同時闔上懷表。

“這......”那人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下來,“行吧,一個點就一個點。那到時候還按老規矩,一手錢一手貨,我隻收美鈔。”

“好。”周蘭亭乾脆利落掛斷了電話。

廖仲霖正倚著窗台點煙,見他忙完,這才朝東邊揚了揚下巴,“那間屋子有人住了?”因為他發現朱漆大門外的銅鎖不見了。

周蘭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這回又是個什麼人哪?”廖仲霖皺著眉,咬住煙。

“是個......”周蘭亭想說“是個假教書先生”,忽然目光一轉,發現東廂房的窗簾不知什麼時候拉了起來。

他暗道不好,方才領著廖仲霖上樓,沒留神那個特務竟然鬼鬼祟祟摸了回來。他趕緊回憶適才和廖仲霖說過的話,好在沒什麼要緊的東西。

“是個什麼啊?”廖仲霖還等著。

隔壁的宗少唯也提著一顆心等待著。

“......”周蘭亭頭大,權衡再三,還是違心道,“是個好人。”

廖仲霖片刻無語,而宗少唯幾乎停滯的心即刻又怦然歡跳起來。

萬萬沒想到,周蘭亭竟然給出這樣直白又令他振奮的評價。

雖然他總是撒謊,但還用不著在廖老二麵前替自己說好話,想必是出自真心。

想到這,宗少唯忽然覺得心中的什麼東西無處安放,於是躁動地抓起一支鉛筆,在草紙上肆意塗畫開來。

難怪他把僅剩的兩塊點心都給了自己。

還有那些咬文嚼字的嘲諷,原來隻是口是心非。

險些被他給騙了。

這時耳機裡傳來煞風景的聲音,“你瘋了吧?”

“哪兒來的好人,”

“仲霖!”

“他不是個——”

“走,下樓喝杯茶。”

紙上線條縱橫交織,勾勒出俊美的男子回眸那一刻輕盈的輪廓。

聞言筆尖頓止,跟著這不上不下的話懸在半空。

廖仲霖實在無法理解,因此追問了一路。

無奈竊聽器裝在臥室的收音機裡,宗少唯已經將耳機音量調至最大,但詰問聲還是漸漸消失了。

等回到客廳,擺脫了隔牆之耳,周蘭亭立刻送客,“仲霖,我還有事,就不留你了。”

廖仲霖一臉見鬼的表情,“不是說喝茶嗎?”

周蘭亭急著出門,索性也不解釋,亮出招牌式的糊弄笑容。

廖仲霖懂了,於是有些悻悻然道,“你去哪,我送你。”

“不必了。”周蘭亭送他出門,但仍不大放心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上海?”

廖仲霖磨磨蹭蹭地挪著步子,“明後天吧。”

“走之前記得給我打電話,”周蘭亭按住他的肩,又捏了捏,“路上務必要當心。”

廖仲霖更鬱悶了,撇嘴道,“蘭亭,難怪你不答應和我戀愛,彆是把我當兒子了吧?”

“......”周蘭亭險些沒繃住,收回手抱拳道,“我把你當祖宗。”

他難得耍寶,這讓廖仲霖很是受用,終於不計前嫌,笑哈哈地推開了房門,“等我從上海回來,再給你帶蘭榭裡的點心。”

“對了,我聽說他們原來法租界的門店最近重新開......”

話還沒說完,猛然發現院子裡杵著個人,身材高大,正獒犬一般盯視著這裡,眉眼凶惡。

廖仲霖收斂笑意,心道,“這八成就是那個特務吧。”

他上下一打量,就斷定這是個惡人。可憐周蘭亭背地裡都不敢違逆,可見平時該是如何的委曲求全。

想到這,他心中憤然,狠狠冷笑一聲道,“蘭亭你瞧啊,家裡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客人。”

周蘭亭當然早看見了宗少唯,心說怕啥來啥。

這時就聽宗少唯開腔道,“彆弄錯了,這是我家,你才是客人。”

說著他朝這邊走來,等看清廖仲霖麵頰泛著浮光的青紫,又聞見飄忽的藥水味,立刻眼眸一亮,並飽含釋然地望向周蘭亭。

周蘭亭不解其意,正覺得這一眼古怪,就聽見宗少唯和聲道,“蘭亭,我們的客人怎麼鼻青臉腫的。”

“......”

“......”

空氣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活了二十六年,周蘭亭還從未經曆過像今天這樣的尷尬,以至不堪去追究那個始作俑者,隻是趕緊推著同樣驚愕到失語的廖仲霖朝大門走。

廖仲霖驚醒後一路掙紮,不甘地嚷嚷,“蘭亭,你們、你們......”

周蘭亭重複著“你先回去”、“不是你想的那樣”,好說歹說總算把他哄出了門,一回頭,發現宗少唯已堵在身後。

這明擺著是來找茬的,周蘭亭沒時間和他磨嘴皮,索性開門見山,“你有什麼事?”

他猜測作為嚴密監視自己動向的特務,宗少唯應該會好奇廖仲霖的身份,抑或是明知故問,以試探自己是否說謊。

不過他與廖仲霖相熟不是秘密,如果宗少唯想以此做些文章,絕討不到什麼便宜。

隻是方才廖仲霖提到上海,他一定也聽見了。那麼保密局是會不會有所動作?

當然廖仲霖想走誰也攔不住,正如保密局想對付廖家也總會找到藉口,關鍵的問題是時間。

讓廖仲霖出去避風頭的目的就是要爭取時間。周蘭亭計劃利用這一間隙將保密局,尤其是嚴鐵錚的注意力從廖家身上轉移。等廖仲霖歸來,風波已經平息,沒了可乘之機,料想嚴鐵錚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現在就看宗少唯是否會將這個消息報告給保密局。這一點可以說毫無懸念,周蘭亭對此也絕不抱什麼幻想,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斃。

宗少唯見周蘭亭抬眸看他,陽光下長睫微閃,目光戒備且動人。但他看得出,那“動人”或有幾分是真,但戒備絕對是裝的。

相反,該戒備的是他。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現在他已經累積了足以勘破周蘭亭演技的智慧,隻是仍有些想不通,怎麼自己還沒開口,周蘭亭就已經想好接下來要怎麼騙了?

其實宗少唯也沒什麼事。本來廖仲霖走得狼狽,他挺高興,但又被“上海”、“點心”、“蘭榭裡”攪得心亂,就想旁敲側擊地問問。沒想到被周蘭亭先發製人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費神繞彎子。省下的這工夫,他默然踱了兩步,更靠近些,利用身高的優勢給周蘭亭製造些壓力,並名正言順地將他看了又看,這才開口道,“那個廖仲霖要去上海?”

果然如此。

隻是沒想到這個特務如此直截了當。莫非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這的確叫人意外。

周蘭亭微揚起臉,與宗少唯目光相對,見那雙狹長的眼眸光清澈、純粹,此刻倒是有些深不見底的意味了。

“對。”他點了點頭。既然對方明刀明槍,他接招便是,“仲霖三天後坐晚上那班火車去上海。”

宗少唯一挑眉,心說叫得還挺親,於是當即就要改口叫“廖老二”,卻見周蘭亭忽然放低了聲音,略顯緊張地說道,“因為事關廖家一樁要緊的生意,仲霖此行機密,他也隻告知了我一人。現在既然宗先生也知道了,還望守口如瓶,切勿讓第三人知曉。”

宗先生......

兩廂對比,親疏立見。於是他立刻揚聲道,“上回的點心,就是廖老二買給你的吧!”

廖家機不機密的跟他沒關係,廖仲霖就算倒立著去上海也跟他沒關係,他在意的是,廖老二這個叭狗,竟然千裡迢迢地給周蘭亭捎回一盒點心,可真會討好人。

周蘭亭給他問得一愣。

原本他的計劃是:讓廖仲霖明天就出發,同時隻將這個“秘密”透露給宗少唯。如果三天後保密局在火車站有所動作,那麼無疑泄密的就是他。屆時特務的身份昭然若揭,今後自己怎麼防他都有理。

可被他這樣沒頭沒腦一問,周蘭亭的節奏有些亂了。

況且,怎麼可以叫人家“廖老二”。

見他不吭聲,宗少唯明白這是默認了,心底立刻泛酸。於是咬了咬牙,到底還是問出自己最最在意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把那點心分給我?”

究竟是因為不在意那點心,還是因為更在意我?

周蘭亭還未從前一個問題中回神,又見他一副討賬的表情,更懵了。

“說啊!”宗少唯逼問,不給周蘭亭編瞎話的時間。

周蘭亭眨了眨眼,終於想起來了,“你是說,那兩塊‘蘭榭裡’的點心?”

“是啊!”

“那時候你不是餓了麼。”

“可那不是廖老二不遠萬裡給你買的嗎!”宗少唯對他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很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