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笑出了聲(2 / 2)

"組織的意思是,讓我們利用這個機會,找到證據,揭露他們假和平,真內戰的真相?"

"對!"盧向衡道。

周蘭亭稍作思忖,又道,"最好再製造影響,讓這些戰俘的動向曝光於大眾視野,這樣他們將無可藏匿,隻能被送回本土。"

盧向衡笑著豎起大拇指,"沒錯!"

周蘭亭也終於笑了,"知道具體行動時間嗎?"

"這個還要等上海那邊的消息。"盧向衡道,"我們先做好準備,等待上級指示。"

"到時候,一定要想辦法接近運兵車。"

周蘭亭重重點頭,"我來想辦法。"

"嗯,這個我們從長計議。"盧向衡先鬆了口氣,隨後又皺起眉,"但眼下還有個麻煩事兒。"

"怎麼了?"周蘭亭問。

"我的那個電台忽然不工作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盧向衡摘下舊氈帽,抓了抓頭發,"我覺得八成是真空管壞了。"

這確實是麻煩事,周蘭亭咬著嘴唇。

鴻晟公司倒是有一台無線電發報機,用來和南北各處的商號聯係,並且早已在保密局電信處做過登記,是安全的。這也是周蘭亭留的後手,以備不時之需。但若非萬分緊急,他不想用這台機器給組織發報,否則一朝暴露,前麵的種種努力就算白費了。

"現在管控得厲害,像真空管這種東西,市麵上是見不到的。"周蘭亭道,"回頭我去黑市打聽打聽。"

"可是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這個毛病。"盧向衡依然皺著眉,"而且,就算買到,我也不會修啊……"

"……"周蘭亭也沉默了,這種事,他同樣不在行。

"那怎麼辦?"

"我已經向上級反應了情況,"盧向衡歎氣道,"不知道是會給我們派一個修發報機的人,還是送一架新電台。"

"這個時候,身邊帶著電台風險很大。"

"是啊,難辦。"盧向衡搖頭道,"不過暫時也沒彆的辦法。"

"這段時間你留心聽廣播,要是上級有什麼新指示,咱們還約在這裡碰麵。"

"好!"

說完工作的事,盧向衡心情這才有所放鬆,又灌下一杯水,才道,"對了,勞你替我謝謝那位許先生。"

"人家不但教小聲,還樂意教小辛,不但不收錢,還時不時留他們吃晚飯。前些天小聲那孩子棉鞋破了,我這當爹的都沒留心,人家卻給他買了雙新的……"說到這,他狠狠揉了揉眼,"我……無以為報。"

周蘭亭沒言語,隻捏了捏他的手臂,然後拿過進門時就提的口袋,笑道,"剛才順路買了兩隻鋼筆,還有墨水,正好給他們兄弟用。"

盧向衡垂著頭接過,拿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

周蘭亭岔開話題,"哎,你還不知道吧,前些天南京的墜機事件,證實的確與處決穀壽夫有關,看來你猜對了。"

"噢?"盧向衡這才抬起眼。

周蘭亭便把昨晚從宗少唯那聽來的消息,挑緊要的講了一遍。

盧向衡聽完奇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保密局那邊聽來的。"

"嚴鐵錚說的?"

"不是。"猶豫片刻,周蘭亭決定實話實說,"老盧,現在我的隔壁住了個保密局的人,是嚴鐵錚派來監視我的。"

盧向衡一聽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他懷疑你了?"

周蘭亭搖頭,示意他坐下,"是防著我與他的政敵私下往來,畢竟他的那些醜事我最清楚。"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盧向衡還是不大放心。

"還好,沒什麼危險。"這時候,宗少唯那貼著膠布,催促他吃點心的臉浮現眼前,又迅速消散,"我應付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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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已黑了,周蘭亭照例在外麵解決了晚飯,拐進如意巷,踏上回家的路。

其實,對於昨夜衝動之下撕毀租約,將宗少唯趕走的行為,冷靜過後,他自己也有些後悔。

宗少唯人是有些怪,有時甚至很是莫名其妙,但看得出,他並非惡人,道不同而已。且不說這樣將他趕走,保密局那邊又免不了一番麻煩;接著再來一個,又不知會是個怎樣難難纏的牛鬼蛇神。相較來說,與宗少唯相處,雖說有時略感疲憊,但總體來看還是簡單的,不必終日提著心。

想到這,他暗暗歎了口氣。

可是,昨夜宗少唯的輕佻無狀又的確惹怒了他。

自己已經很久沒像那般動怒了。

他輕蜷起手指,指尖勾勒著掌心的疤,像在安撫,又像在慰藉。那是兩條生死線,更是他內心最為隱痛的弦。無端被人觸碰,他無法保持冷靜。

正這樣替自己辯白著,宗少唯那句翻來覆去的抱怨又縈繞在耳邊:我真不知道錯在哪啊。

周蘭亭深深地呼吸,清涼的空氣刻入肺腑。

是啊,他又怎會知道呢。

前麵閃出熟悉的光亮,就快要到家了。周蘭亭已經決定收回昨夜的驅逐令,但還沒想好該怎樣開口。畢竟是宗少唯先招惹他的,他絕不能先低頭。

可以原諒,但必須有個台階。

院門沒鎖,周蘭亭推門而入,然後愣在原地。

平日黑漆漆的院子此刻變得雪亮,燈光之下,石階、小徑、花壇、池塘,皆一塵不染。

這時東廂房一陣亂響,宗少唯衝出房門,卻定在簷下,又輕輕將房門關了,仍不過來,隻遠遠覷著。

周蘭亭也同時觀察著他的神色,發覺並無多少忐忑,更多的倒像是邀功。

於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

見周蘭亭不出聲,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宗少唯隻好鼓起勇氣,大步過來,道,"我把院子打掃了。"

周蘭亭這才順勢點頭,"嗯,看到了,很乾淨。"

見他終於又肯對自己說話了,宗少唯心花怒放。

"不過,你不必如此,索性明天就要搬走了。"

宗少唯又瞬間泄氣,但仍掙紮著道,"話是這麼說,可我住這一天,就有責任打掃。"

見周蘭亭無動於衷,又說,"其實我特彆會打掃,原本計劃以後每個星期都由我來打掃的,可惜,沒有機會了……"

周蘭亭輕輕抿起嘴唇,抬頭望向綁在樹上的罩燈,問,"這是哪來的?"

"哦,是我安的。"宗少唯趕緊解釋道,"這樣院子就亮堂了,以後你賞月什麼的,就不必摸黑了。"

"……"

"開關我留了兩個。"宗少唯邊說邊急著演示,先來到大門口,"這裡,門邊留了一個,進門的時候用。"

接著又跑到周蘭亭房門前,"這裡,還有一個,你回房間的時候用。"

說完觀察著周蘭亭的反應,又道,"放心,電線都埋好了,不會亂。"

"其實,我原本還打算在外麵裝個電動門鈴的,可惜時間來不及了,以後也沒機會了……"

周蘭亭將雙手背在身後,感受著漸漸成型的"台階",猶豫現在就下,還是再等等。

自己已經連續釋放了兩個大信號,可周蘭亭依然無動於衷,宗少唯有些著急,心說周蘭亭這個人根本不講道理,顧潮聲純粹瞎建議!

可事到如今,已是退無可退的境地,成敗在此一搏。

於是他又走到梧桐樹下,指著自己那輛自行車道,"這個我用不上了,就留給你吧,做個紀念。"

周蘭亭也悠悠然邁步過來,"不用,我不會騎。"

"我可以教你!"宗少唯就等這句,立刻說,"之前就答應教你的。"

他試圖喚起離開前,倆人相處時那短暫的美好記憶,但隨即又沮喪地埋頭自言自語,"唉,還是算了,我犯了那麼大的錯,你又怎麼會和我這樣的人學騎……"

"行了。"周蘭亭實在聽不下去了,"去拿紙筆來,我們重新簽一份租約。"

"嗯??"

宗少唯聞言猛地抬起頭,卻不敢相信,懷疑自己聽錯了,更懷疑周蘭亭在戲弄他。

"嗯什麼嗯,"周蘭亭依舊板著臉,"不想簽就算了。"說完作勢要走。

"哎!!"宗少唯急忙撲過去將他拉住,又觸電般放手。

此刻他的心情由地獄升至天堂,仿佛經曆了冰火兩重天,他興奮得想要將周蘭亭抱起來拋到天上,又不得不警惕自己千萬彆忘形,不能重蹈昨夜的覆轍。

可他到底還是沒能忍住,笑出了聲。

周蘭亭似是受了他的感染,卻故意看向一旁,道,"不過,租約要加上一條。"

宗少唯立刻收住笑,正色道,"你可以加一百條。"

周蘭亭白了他一眼,"加上:不可以動輒打赤膊。"

宗少唯一怔,心說這是什麼破規定,但還是答應下來,又見周蘭亭好像真的不再生氣了,便試探地問,"那我能不能也加一條?"

周蘭亭心說可真是得寸進尺,卻也沒製止。

"我要加上:不可以動輒撕毀租約。"

"……"

"不對,"宗少唯想了想,又糾正道,"是:不可以撕毀租約。"

周蘭亭一挑眉,"租約撕與不撕,我都可以隨時攆你走。"

宗少唯正色道,"不會的,你是讀書人,和我不一樣,你是講道理的。"

周蘭亭一時竟被拿捏,險些說出"你不也是讀書人"的話,索性當真不講道理起來,"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宗少唯真誠裝傻,"諷刺是什麼意思啊?"

周蘭亭懶得再同他口舌,轉身就走,"不願簽我也不強求。"

"誰說不簽了!"宗少唯果然跟上來,"等你按過手印,我拿去拍照,衝出相片就不怕你反悔。"

說到相片,周蘭亭一下子又想起那個消失的"劉振義",便停住腳步,"這次去你的房間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