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什麼心情?(1 / 2)

這是周蘭亭第三次進到這個房間,宗少唯緊隨其後,倆人此時心中具是一歎: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天。

舉步間,周蘭亭已瞥見桌上的書,直奔主題不免突兀,於是他四下閒閒地一望,隨口問道,"怎麼樣,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宗少唯還一直擔心他會不會翻舊賬,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歡欣道,"很習慣!"

"要添置什麼可以告訴我。"周蘭亭一麵走著過場,一麵來到書桌前。

難得他這般關懷,宗少唯便也沒客氣,"我想裝一部電話。"

沒電話實在不便,他可不想"於閔生"三天兩頭登門騷擾。

周蘭亭也就那麼一問,不料他還真有要求,又想到這電話將來必定少不了聯絡保密局,便痛快答應下來,還好意提醒,"電話每月的開銷可不少。"

宗少唯聽出這是又要算賬了,忙搶先開口道,"不花你的鈔票。"

這樣周蘭亭便沒意見了,且已鋪墊完畢,於是施施然從桌上拾起一本書,意外地道,"沒想到宗先生也喜歡讀書。"

他拿的正是那本《新製國文教本》,裡麵還夾著那幅小像,宗少唯湊過去,略顯刻意地道,"喜歡啊,特彆喜歡。"

誰知周蘭亭翻也沒翻,放下這本,又依次拿起另幾本,點頭讚道,"深入淺出,循序漸進,這些書選得不錯。"

宗少唯本打算借題發揮的,見狀有些失望,隻好誠實道,"不是我選的,是宋先生開的書單,我照著買的。"

"哪個宋先生?"周蘭亭轉過頭。

"就是博仁大學的校長宋甫元,"宗少唯道,"他很有學問。"

"噢。"周蘭亭與此人並無交往,也不了解,便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般獨處的機會實在難得,又是在那樣一場風波過後,宗少唯此刻絞儘腦汁地尋找能為自己臉上貼金又不會顯得無聊的話題,可越心急,腦子就越是像被人連根挖走,隻餘空蕩蕩的腦殼。眼見就要冷場,忽聽見"咦"的一聲。

他目光一晃,見周蘭亭已捏起一片紙,以為自己的大作終於曝光,正要興奮,卻又聽周蘭亭詫異道,"這書,是從彙文書店買的呀。"

原來是收據。

宗少唯心潮跌落,嗯哼了一聲。

就見周蘭亭略顯不安地皺起眉,對著那收據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樣巧呢……"

宗少唯不明所以,忙問,"怎麼了?"

周蘭亭便放下那紙片,轉而望向他,麵容嚴肅地道,"你還不知道吧,這間書店是日本間諜的老巢,前些天剛剛被保密局查抄了。"

宗少唯一聽,立時凶目圓睜。

"據說那個姓劉的掌櫃就是日本間諜,"周蘭亭歎了口氣,"隻可惜,叫他給跑了。"

“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宗少唯早已擰起眉。那個掌櫃他見過,樣子麼……

"現在保密局正四處尋人,可除了店裡的兩個夥計沒人說得清此人的相貌。"周蘭亭觀察著宗少唯的神色,循循善誘,"人海茫茫,若沒有個目標,怕是難找。"

最後拋出餌料,"要是有張他的相片就好辦了。"

就見宗少唯一掌拍在桌上,憤然道,"那鬼子我見過!可以畫出來!"

說完抓起那幾本書就要朝垃圾桶裡扔,"這書臟了!"

"哎!"周蘭亭急忙攔住,"書又沒錯,彆拿它們撒氣。"

宗少唯卻是不依不饒,"留著也是礙眼,但凡翻開就會想這事,更是定半個字兒也讀不進去了!"

周蘭亭用力將他按下,沒忍住白了一眼,"說得好像現在就讀得進似的。"

"讀得進啊,就是讀不懂罷了。"宗少唯被揶揄,不但沒了脾氣,還腆著臉過來,"要不然你來教我吧。"

"我沒那個本事。"周蘭亭不上當。

"你不是很有學問嗎?"

"沒有的事。"

"你不是喜歡讀書嗎?"

"誰說的?"

"不然你家裡……"說到這,宗少唯猛一個激靈刹住話頭,暗暗掐自己大腿。

"我家裡?"周蘭亭一挑眉,"怎樣?"

"沒怎麼。"宗少唯抹了把汗,鎮定地從善如流道,"那聽你的,這書就先擱著吧。"

周蘭亭內心覺得可笑,同時也言歸正傳道,"剛才你說要將那鬼子畫出來,你還會畫畫?"

這個特長宗少唯本打算好好顯露一番的,但眼下擔心說多錯多,不得已隻能收斂道,"一點點。"

周蘭亭心說還謙虛上了,嘴上卻道,"這就太好了。"

"等你畫完,我想辦法托人轉送給保密局的長官,想來會派上大用場。"

宗少唯不長記性,更沒聽出是圈套,隨口接道,"還用那麼麻煩嗎,我直接交給他們就是了。"

周蘭亭立刻奇道,"咦,原來宗先生和保密局很熟?"

"……"宗少唯眼前一黑,忙奮力挽回,"不是,不是!"

"我、我就是個熱心市民,主動幫忙抓日本間諜,他們還能難為我嗎?"

"噢——"周蘭亭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這副腔調叫宗少唯既心虛又不滿,皺起眉抱怨道,"你不要陰陽怪氣。"

"我陰陽怪氣了嗎?"周蘭亭笑起來。

"彆以為我聽不出來。"宗少唯更不滿了。

"聽出什麼?你倒是說說看?"

"……"宗少唯說不出來,"總之我清楚得很,你經常嘲笑我。"

周蘭亭一聳肩,"看來,宗先生對我的怨氣不少,索性今日就暢所欲言。"

"唱就唱!"宗少唯不知不覺又忘了形,將兩手朝胸前一盤,"你是不是笑話我說話顛三倒四?"

周蘭亭攤開手,"你自己覺得顛三倒四嗎?"

宗少唯不知該怎樣回答,直覺怎麼說都不對,便又控訴道,"你還把我當傭人使喚!"

"這一點,我願意向你道歉。"對此周蘭亭倒不反駁,而且態度意外地誠懇。

"……"宗少唯又被噎住,一腔子激憤的言語梗在喉嚨裡。

"還有麼?"

"還有……"宗少唯吞了吞空氣,"還有你不要總是說謊,應該誠實一些。"

"……"周蘭亭一怔,不覺也盤起手臂,"你說誰不誠實?"

"你。"

"我怎麼不誠實?"

"你總是騙我。"

"笑話。"周蘭亭冷哼,目光斜挑過來,"難道宗先生就沒騙過我嗎?"

宗少唯此時也想起自己剛剛做了"熱心市民",但心裡仍不服氣,"我即便有也不是故意的,你卻是誠心。"

"……"周蘭亭簡直要氣笑,索性也不客氣,涼涼地道,"若連撒謊都不誠心,那做人未免也太敷衍了。"

"……"宗少唯張口結舌,反攻倒算之氣焰頓時被打消殆儘,此刻隻覺得周蘭亭的嘴才是嘴,自己鼻子底下那就是個多餘的擺設。

"還有什麼?統統說出來。"周蘭亭繼續窮追猛打。

宗少唯招架不住,恨周蘭亭不饒人,更恨自己窩囊,內心盤桓了半天,才訥訥開口,"還有……"

"星期天,你能不能彆那麼一大早起來掃地……"

周蘭亭一皺眉,不甚耐煩地還嘴,"今早不是沒吵你嗎。"

聞言宗少唯目光猛然一亮,覺得自己好像忽然就聰明了,口齒也跟著伶俐起來,"這麼說,今天你是因為不想吵醒我,才刻意沒打掃的?"

周蘭亭已經在為一時的失言後悔,又見其目光灼灼,像要燒過來似的,趕緊將臉轉向一邊,"沒那個意思,你不要過分解讀。"

宗少唯早已是心花怒放,他看出來了,後麵一句周蘭亭明顯是在說謊,而且是那種很沒有誠意的,欲蓋彌彰的謊。

看來他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啊!

他這樣想著,便原樣說了出來,"看來你還是很關心我的啊!"

周蘭亭微微有些臉熱,覺得這裡待不住了,轉身就走。

宗少唯旋風一般將他團團圍住,"哪兒去,不簽租約了麼?"

"不簽了。"周蘭亭有些惱,將那煩人的風推開。

"不行。"

"我說行就行。"

"沒個憑證,我心裡發慌。"

"無緣無故的,我不會再趕你走。"

"無緣無故是什麼意思?"宗少唯又黏上來,"看來你心裡還在怪我。"

"沒有怪你。"周蘭亭被他纏得有些頭痛。

宗少唯堵在他麵前,規規矩矩地道,"昨晚的事,我現在正式的、誠心誠意的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不必道歉。"周蘭亭看著腳下的地板,"不知者無過,昨晚的事,我也有些過火。"

宗少唯一聽立刻低下頭去,靠近他側臉,"你說我不知道什麼?"

周蘭亭抬起眼,兩人目光交彙。

宗少唯這才發現,周蘭亭眸色深沉,仿佛關山的夜都倒轉在他眼底,而其中的自己顯得那樣渺小,像顆無名的星子,眼睫開闔間,便被那如潮的夜色淹沒了。

周蘭亭就那樣看了他一會兒,而後淡淡一笑,"你不必知道。"說完便下樓去了。

察覺宗少唯又準備跟來,他頭也沒回地道,"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宗少唯到底沒再留他,目送他背影消失,又聽見樓下房門輕輕一響。等到院裡的燈熄了,周蘭亭臥室的窗口亮了,這才放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