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的數量上,傑南尼這絕不退讓的架勢,著實令楚司譯頭疼。
井的背風口,楚司譯小幅度傾斜蠟燭,在一塊兒石子上滴了兩滴蠟油,再將蠟燭放上去,底端便和石子牢牢粘,不再需要人一直用手拿著。
不強的燭光,將井口照亮一半,地麵照亮一半,也映出了兩人的側影。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楚司譯索性隨意翻動著手上的書。
雖然說,這本書記錄的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卻連他自己都看得津津有味,這說典型的大男主爽文呀。
連他自己,都不由對書中的“楚司譯”萌生崇拜之意。
言下之意就是:誇張!有些寫得也太誇張了好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乾過這些事……
“啪——”楚司譯突然合上書,引來了傑南尼警告的眼神,這表皮已經有些翻爛的書可經不起這種大力的折騰。
楚司譯微點頭,卻意外對傑南尼這樣說了一句:
“傑南尼,如果我說,我就是司譯大人呢?”
風忽來忽停,燭光忽明忽滅,,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了幾秒。
“哈欠——”楚司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在白日高溫,夜晚平均卻隻有十幾度的埃及室外,不免令人微打寒顫。
傑南尼腿正襟盤坐,質疑地瞟了他一眼,眼裡皆是不信:
“司譯大人才不可能連埃及有多少井都不知道,而且,又怎麼可能會是你這樣真真假假,愛忽悠人的騙子?”
額……好像有點道理?
他摩挲了兩下光潔漂亮的下巴,眼神閃過一絲明光,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楚司譯語氣深沉道:
“那你呢,傑南尼,第一次見時,你可也說了些真真假假的話,那不也在忽悠我?”
身體微怔,傑南尼雙手抱胸,突然咧嘴笑了笑道:“不,我才不與你一樣。”
“我承認,我是試探過你,但是我說的每句話,可都是真的。”
聽傑南尼如此肯定的態度,倒是沒有影響楚司譯自己腦中的想法,畢竟連這麼離譜的書編出來都有人信。
可見傑南尼一些自認為絕對的事,不一定真。
他剛這樣想,就見傑南尼從地上背手站立起來,拍了兩下屁股上的沙粒,頭顱高仰,言語頗為自豪道:
“我傑南尼,年齡雖小,幼年不幸,但卻隨王打過仗,做過戰地書吏,回來我也在政治內當差。”
“有些事,我可親眼見過。”
親眼所見?如果是這樣,傑南尼這一番話,確實又有了一番可信度。
這不禁令楚司譯想到了,傑南尼的姆特,也就是蒙凱帕拉的乳娘。
為何會被劍割瞎?最後被傑南尼背到了家中,一直贍養。
楚司譯也想到了,宮廷一國內的圖書房內,三年曆史竟無一記錄……
還有蒙凱帕拉,再次見到他,與三年前相比,對方真的沒有給他一種幡然陌生的感覺嗎?
烏瑟性情的變化,賈胡提對他的態度,孟克佩勒鬆內布對他的異樣神情,他都有勇氣去追尋原因……
可唯獨對蒙凱帕拉,自那日史書難查後,自己便潛意識避開去思考。
就像一團黑霧後,隱約傳來一番奇異的動靜,你想上前撥開迷霧,卻又不知霧的背後,是不是藏著一隻怪物,一不小心,便會被吞之入腹。
這種心緒,催動他想快點結束魁子案件,然後離埃及,越遠越好。
最好,叫他彆聽到一絲聲響……
“喂,雨初大人?輔查閣下?你怎麼不說話了?”話題突然冷滯,這讓傑南尼認真不得不看向這位話題的發起者。
隻見楚司譯下顎微垂,額間幾縷黑色的頭發,很好地遮蓋了他此時的神情,黑色的瞳孔在夜晚更容易讓他此刻的情緒藏匿。
“沒事,隻是突然感覺有些餓了。”語氣平緩,和平時說話幾乎沒有變化。
傑南尼一聽,覺得他真是因為餓了,身影看起來才會顯得有種無力之感?
他眼神上挑,手指轉著頭發道:“誰叫你將那顆血淋淋地頭顱放在床邊,硬是盯著看了一兩天,看著勉強能吃下幾口飯才作罷?”
其實,傑南尼會放心跟著楚司譯半夜出來,也是基於這件事對方給他的印象。
明明是被頭顱嚇暈的人,卻為了克服對這東西的恐懼感,強迫自己一直看到能克服為止。
這種性格上的韌性,讓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從一個街頭的流浪者,成為埃及最年輕的書吏。
突然,傑南尼反應過來一件事,他盯向楚司譯的眼神變得十分認真:
“等等,不對……”
“你會覺得我說的話也半真半假,是因為那天你當曬書匠時,翻閱過了那些史書?”
去圖書房當曬書匠,這其實是他當時懷疑楚司譯身份時,向巴圖叔提的,而不是巴圖安排的。
他那日,一路上勾起對方的好奇,為的就是給對方增加翻閱的動機。
對方答應去了倒是沒問題,可能真的隻是圖一份工作,但是這是基於對方隻是一個普通來埃及的外邦人。
但是去了,他真翻閱了那些書,還是近三年的書,那就有問題了。
普通人,怎麼會對埃及近年的曆史感興趣?感興趣到甚至冒險去宮廷裡尋找最準確的答案?
並且,對方一旦翻閱後,發現竟是無果,那麼對方一定會找機會從他這個書吏的嘴裡,打探些東西,也就會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