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淨和陸川再見麵不是沒有預兆的。
居家隔離一解除,家裡就隻剩薑淨一個人——阿姨休假,徐有儀出差,張誠謙搬到爺爺奶奶家住。張誠謙搬走前,還禮貌地邀請過薑淨過去玩,薑淨拒絕了。人家有禮貌,自己卻不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隔離了一段時間,薑淨也覺得悶,出門逛書店,順便解決午飯。
出門前,手機傳來一聲提示,薑淨坐上出租車才點進去看。
是朋友圈,陸川給她發的雪景點讚。
所以等在書店看見陸川的時候,也沒那麼驚訝了。
沒有“怎麼這麼巧會和你見麵”的驚訝,更多的隻是“怎麼這麼巧會在這見麵”的驚奇。
陸川不顧同行的朋友,直接道了彆。和薑淨到了旁邊的奶茶店。
你住在哪?轉學之後學校好不好?看起來胖了一點,身體好不好?一肚子的問,卻隻問出一句:“你餓不餓?冷不冷?”
薑淨卻不像從前,起身去買了兩杯奶茶,坐回來。一股腦的,跟倒豆子似的。
“我很好,早飯有吃,打車出來的,不餓也不冷。我轉學了,在新學校也很適應。上個月剛複查過,身體也很好。看了一位中醫,現在後遺症也好很多了……”
說完,點的一份冰淇淋也好了。薑淨起身去接,像以前一樣拿了兩個勺。
遞給陸川一支,“二哥,你好嗎?大哥好嗎?奶奶姑姑他們身體好嗎?”
陸川不接勺子,也不回話。
薑淨不會叫自己二哥,因為奶奶對媽媽態度不好的緣故,薑淨也從來不會體貼關心奶奶的身體,她更不會像跟自己無關似的跟人傾訴這些近況。
她不是她,或者說,她變了很多。
薑淨沒和陸川說自己和徐有儀的事,不是她的自尊和虛榮作祟,也不是“報喜不報憂”,而是沒必要,單純的沒必要。
陸家兄弟倆隻要知道自己過得好就好了,這樣他們就不會有將她“流放”的愧疚。
陸家給薑淨的愛不多,但也不足夠讓他們恩斷,對她的恨是有一些,卻也不至於走到義絕的份兒上。
於是恩情和怨恨裹挾在一起,讓人辨不出頭緒。
時間久了,一直是鈍刀慢剮。無論是誰,隻要想起對方都煎熬得不舒服。
是時候該割席斷袍了。
薑淨放下勺子,企圖重新開口。
但陸川卻出了聲:“你發的照片,看著是很高檔的地方,我沒有故意去找……隻是樓下的庭院看起來很好……你穿的鞋,我們班女生總是提起,我偶爾聽到過……”
陸川很緊張,語無倫次,手在桌下,攥緊拳頭又放開。
“我沒有窺探什麼的意思!房子沒有賣很多錢,哥哥給你的時候我在場。我隻是很擔心你。”
陸川比薑淨想得要敏銳。
隻是一張昏暗的照片,一雙隻是聽說過的鞋子,關心你的人就能看到你的生活。
陸川很糾結,他擔心薑淨過得不好,可看到薑淨po出來的照片以後,又擔心她走投無路,行差踏錯,過得太好。
自從薑淨不告而彆以後,陸川隻真正見過她一次,就是哥哥把她的證件,財產交給她的那次。她拿完東西,點了點頭,連再見都沒說就走了。
陸川想薑淨一定很難過很傷心,想伸手拉住她,想跟她說彆走。
卻被陸江製止了。
等掙脫開哥哥的桎梏,追出去,卻又被陸江叫住了。
陸江用一種很陌生的語氣,像是咬牙切齒,又像在克製隱忍:“我沒有辦法接受繼續和她生活下去。無論如何,無論什麼緣什麼故,陸川,媽媽是替她擋刀死的。”
陸川腳下一停,好像定在原處。
陸江見他動搖,抓住他的猶豫,又乘勝追擊道:“你又拿什麼留住她呢?你能給她穩定的家庭?還是能給她足夠的愛用來彌補她失去的一切?我們兄弟倆何去何從還說不定,你又用什麼給她安全感呢?”
“退一萬步講,這些問題都解決了,你覺得她能放下她心裡的愧疚繼續和我們像以前一樣生活嗎?”
街上的行人,開始駐足,對他們兄弟指指點點。
陸川覺得厭煩極了,卻也沒再繼續向前了。
薑淨停在人行道口,和周圍其他等紅燈的人沒什麼不同。
20,19,18,17……
陸川突然有一種宿命般的直覺,如果他不趁這個上天都在幫他的紅燈追上薑淨,就真的從此錯過她了。
可是,就像哥哥說的那樣,自己用什麼才能留住她呢?
這一瞬的晃神就已經足夠了,足夠他永遠失去她。
陸川怔怔地看著薑淨過馬路,看著她融入人群,看著她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