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由巴黎往事而起的旅行計劃(1 / 2)

到巴黎旅遊,是一件輕鬆但也讓人頭疼的事情。

說“輕鬆”,是因為這座城市以祂的浪漫傳說吸引了太多的觀光者。大多數遊客手捧著各種出版社編寫的旅遊手冊,跟著導演或同行者的腳步,走過凱旋門、盧浮宮、埃菲爾鐵塔……

這種簡單的計劃適合走馬觀花,適合旅行社明碼標價的幾日遊,卻不適合對這座城市充滿好奇和向往、有意長時間停留的“朝聖者”們。

而一旦決意探究巴黎輕浮的浪漫傳說背後的秘密,這一場旅行就需要仔細斟酌了。

在出門旅行之前,安徒生買了一個筆記本。

和李斯特在塞納河岸散步醒酒後,躺在柔軟但陌生的床鋪上,他遲遲不能入睡,側著身,看著窗外飄落進來的月光,最後還是坐起了身,來到了桌旁,從背包裡拿出了那本筆記本。

他摩挲著彆在本子邊上的鋼筆,想了半天,終於拔開筆帽,在第一頁寫下了“巴黎”的字樣,字跡翩飛,像是一叢飄浮的花。

花都,光之城,戀愛都市。

世界用想象和期待把巴黎萃取成傳說,截取分布在不同時空的巴黎的碎片,拚湊出一個溫柔浪漫的夢境。

然而,在塞納河千百年未變的清波裡,倒映出的是一個醒著的巴黎。

水往往是文明的搖籃,巴黎並不是例外。

全長七百七十六公裡的塞納河,發源於朗格勒高原塔賽洛山,斜穿盆地,平緩穩定,塑造出適宜繁衍生息的肥沃土地。

凱爾特人的一支從中歐出發,擴展到塞納河流域,在此定居、融合,在公元前七世紀,形成了“高盧”這一民族。高盧人身材高大,金發白膚,信奉德魯伊教,隻有口頭語言而沒有自己的文字。他們建造了巴黎城市的雛形,用木棚或土坯築起城牆,形成一些類似於村寨的堡壘。

那是一個現在的人們想象不出的巴黎,不精致、不優雅,沒有恢宏的石質建築,沒有纏綿悱惻的愛情,沒有流傳後世的傳奇。

如今宏偉的巴黎城,留下的更多的是羅馬的影響。

像是歐洲的其他許多國家一樣,在法國的曆史上,羅馬的影響難以抹滅。

高盧並不是一個軟弱的民族,他們好戰且勇猛,公元前387年,兵臨城下,讓羅馬不戰而敗;公元前297年,入侵古希臘,將特爾斐神廟中的黃金儘數奪走。

但是,高盧是個驕傲的民族。對於民族來說,過度的驕傲會化作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禍根。高盧驕傲於自己高大的身材,也驕傲於自己的信仰,他們認為萬物有靈,自然的精靈無比神聖,所以他們放棄了文字,認為文字有損信仰的神聖;經驗和教訓無法通過文字記述,口頭語言和言傳身教終究還是阻礙了高盧生產力的發展速度。

凱撒的《高盧戰記》中記載了一個讓旁觀的後人百感交集的場麵。第二卷第二章中,羅馬與高盧的貝爾蓋部族阿圖阿圖齊人交戰。

“我軍造起盾車陣、攻城階梯,同時還在遠處修建攻城搭後,他們起初冷嘲熱諷,覺得我們實在滑稽可笑,在那麼遠建造這麼笨重的裝置能有什麼用處?這些矮小笨拙的羅馬人,難道還想搬著這麼笨重的高塔架到城牆上不成嗎?”

驕傲的高盧人最終也敗在自己的驕傲上,輸給了他們所看不起的、“矮小笨拙”的羅馬人。

公元前56年,高盧全境落入羅馬掌控。

占領了這一大片新土地和人口的羅馬,一邊鎮壓起義叛亂,一邊誌得意滿地展開了進一步的統治。

羅馬的征服、統治和同化,對高盧來說,是一種剝骨抽髓的重塑。那是一種巨大的疼痛,是五萬起義軍被困阿萊西亞堡壘時的慘烈,是首領托裡克斯尊嚴儘失被殺時的絕望,是所有軍事重鎮和交通要衝都被羅馬駐軍看守的恐怖,是分而化之的政策揮之不去的陰影。那是一種能殺人的陣痛,數十萬高盧人的鮮血濺在祖輩耕耘的土地上,化作為羅馬帝國服務的肥料。

有人死去,有人服從,有人轉變。

羅馬化後的高盧,除去人們高大白皙的軀體,在其內部,還可以說是當初的高盧氏族嗎?他們不再像自己的先祖一樣信奉德魯伊教,不再走進山林,而是用冰冷的石頭建造宏大的廟宇和城邦,將外來的神明請入殿堂;舍棄高盧語,以原本陌生的拉丁語為正統語言……這或許已經是一個嶄新的民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