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黎聖母院其一:建造者的故事……(1 / 2)

上午,頂著明晃晃的太陽,安徒生用右手遮住光,定睛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

時針恰巧指在數字七上。

於是,安徒生抬起了頭,看著麵前摩肩接踵的人群,眼神逐漸複雜——

究竟是所有人都覺得這個時間裡遊客會少些造成了默契的擁堵,還是這座教堂無論什麼時間的受歡迎程度都遠遠超出孤陋寡聞的丹麥人的想象?

從儉入奢易,從奢入簡難。

習慣了聖日耳曼德佩教堂與聖丹尼修道院來去自如,麵對烏泱泱的長隊,安徒生不禁閉了閉眼,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站到了隊伍的末尾,老老實實排起隊來。

據說巴黎聖母院門前的長隊最長可達半英裡,如果這條隊伍不經過任何折疊,那麼,隊伍領頭的人站在聖母院麵前時,隊伍的最後一個人已經站在了盧浮宮的景區範圍裡。

安徒生很感謝自己還能把腳放在西岱島上,而不是已經被擠去了塞納河右岸——後者同樣需要排隊,和聖母院不分上下。

隊伍慢慢地向前挪動,安徒生逐漸能看清聖母院的大門了。

聖母院正麵,三座拱門並肩而立。右邊的拱門獻給聖母瑪利亞的母親聖安娜;左邊的拱門獻給聖母,最中間的門主題則是“末日審判”。

聖安娜門由聖丹尼修道院的蘇熱主教贈送給聖母院,上麵刻著懷抱聖子的聖母,與宗教畫中把聖子刻畫成不諳世事的嬰兒的習慣不同,這扇門上的聖子介於孩童與少年之間,但目光神情已與聖母如出一轍,寬和而悲憫。

聖母門講述著聖母升天的故事。在門的底部,在蛇的誘惑下吃下蘋果的亞當和夏娃赤身裸體,雙手交握,臉上帶著局促的笑容,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觸犯了何種原罪。神將人類逐出伊甸園,從此人類開始了漫無止境的贖罪。在聖母懷中,聖子給人類帶來啟示,八位聖人守衛在他們身旁,身體力行地遵循著蕩滌罪惡的道路。人類的肉身終歸要化為塵土。在十二門徒的拱衛中,聖母安詳地閉上雙眼,□□停滯,靈魂升天封聖。

聖母門兩側的聖人當中,有兩位安徒生十分熟悉的人物——不久前,他才在聖丹尼修道院裡回憶過他們的故事。

一位當然是被斬首的聖丹尼,他捧著自己的頭顱,頭顱正對前方,端正肅穆;在他身旁,一位聖女笑意盈盈地和他交談,那是守護著巴黎的聖熱娜維耶芙,先賢祠最初就是國王為她而建造的聖所。

當聖熱娜維耶芙降生時,聖丹尼氣絕之地的墓碑都已經破爛不堪。在這位聖女的主持下,教眾們才將古老的墓地擴展成宏大的教堂。他們生前雖沒能親眼見到彼此,但靈魂因虔誠而相交,肉/體剩餘的部分如今也同處一室——在巴黎聖母院寶貴的收藏中,包括聖丹尼的頭蓋骨,也包括聖熱娜維耶芙的上臂和幾節指骨。

最中間的末日審判門還原了聖經中更多的故事。在門楣上,聖子舉起雙手,露出掌心的聖痕,兩位天使侍立於其兩側,一位拿著絞死了聖子的十字架,一位拿著刺傷了聖子的釘子和長/槍。中間的雕刻是死者身後所必經的流程——米迦勒用天平衡量善惡,善人隨天使升天,惡人被魔鬼拖進地獄。最後一層,在天使的號角聲中,從古至今所有的死者都複活,接受末日的審判。

門柱上,十二聖徒靜立,聖子手持經書,講經布道。

走入聖母院時,處在高聳的穹頂之下,第一眼見到的,其實是教堂儘頭的三麵彩窗。

聖母院內部的風格偏向於沉靜肅穆,幾乎都是由木質和大理石構建,至少安徒生沒有看到像聖日耳曼德佩側廊那樣的鍍金柱身。這和聖母院修建過程中有限的資金相關。

主持修建巴黎聖母院的主教蘇利,出身農家,以清貧廉潔著稱。他掌管著西岱島最肥沃的土地,各項收入金額巨大,這些收入並沒有被放進主教自己的口袋,而是通過精細的計算,化作聖母院的磚瓦。

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巴黎聖母院的雛形誕生於蘇利的策劃下。在那之前,聖母院所在的地方也有一座教堂,但是名不見經傳,也並不值得大加誇耀。

那座老教堂儘管也尋求著儘可能的莊嚴,但在西岱島混亂無序的民風下,這種莊嚴並沒能從高大的教堂延展為潤入人心的精神,反倒是變成了立在教堂前院的絞刑架和戲台——百姓閒暇時找樂子的地方。

公元十二世紀的巴黎,儘管飛速發展、成為基督教世界的中心之一,但是就西岱島而言,並不能讓主教對現狀心滿意足。

狹小的島嶼上聚集著上萬的人口,房屋和街道密布擁擠,垃圾堆積成山,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教堂麵前的廣場被攤販占據,屠夫毫無顧忌地在教堂門口當場宰殺牲畜,滿地的血液使垃圾的臭風裡更增腥味。

主教蘇利對此十分不滿,早早就開始計劃改造教堂、乃至整座西岱島。

某一天,從巴黎郊外的衛星城聖丹尼傳來了一個消息,更讓蘇利堅定了自己組織改造的決心——聖丹尼的主教蘇熱設計改建了在火災中遭遇損傷的教堂,使其擁有與以往不同的輕盈優雅,光線透過珠寶般的彩窗,在教眾眼中投下天堂的美景。

意大利和德國都開始學習模仿聖丹尼的風尚,近在咫尺的西岱島為何不行?

1160年11月,蘇利成為巴黎主教。權力和資金都已經不成問題,雄心勃勃而有才華的建築師也來到了他的麵前,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次年春天,一個浩大的工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