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黎聖母院其一:建造者的故事……(2 / 2)

在這個計劃裡,新建的教堂將成為西岱島毋庸置疑的重心,西岱島東側原屬於教會的農田被大片大片地劃作建築用地,西側的民居則被買下拆除,夷為平地,方便教堂施工。

新教堂向四麵八方伸展,成為那個時代令人驚異的龐然巨物,原本的老教堂隻能堪堪比得上它的前院。

新教堂的設計得到了聖丹尼教堂的啟發,但那位沒有在曆史上留下準確姓名的設計師比蘇熱更無拘無束。蘇熱將牆壁削薄,是向火災後的教堂妥協,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它的穩定。那位無名的建築師在蘇利的全力支持下,擁有的則是一片任其發揮豪情和才氣的平地。

那個時代最高大的建築就此矗立在西岱島上,時至今日,聖母院的塔樓仍然使遊客們仰望驚歎——這都是第一任建築師搭建出的框架,簡潔明了的天才的構想。

1171年,蘇利聘請了第二任建築師,邀他修建耳堂的東牆;

1200年,第三任建築師上任,完善了中殿的設計,在此期間,蘇利去世;

1220年,第四任建築師建好了西麵的玫瑰花窗、樓梯和塔樓;

十三世紀結束前,在謝耶和蒙特厄依兩位建築師手中,巴黎聖母院宣告竣工。

五代建築師隔著時間的通力合作,使巴黎聖母院成為渾然天成的傑作。這座教堂的風格如此統一和諧,以至於後人在沒有資料輔助的情況下,根本看不出某一部分究竟出自誰手。

百年戰爭之後,巴黎聖母院被戰火摧殘,不複中世紀的壯美和盛名。經曆了兩個世紀的沉寂,才等來了新一任青史留名的建築師——歐仁·維奧萊–勒–杜克。

勒-杜克,在三十歲那年接過修複巴黎聖母院的重擔,此後耗費了二十年光陰,使其重新煥發光彩。

在勒-杜克接手前,聖母院幾乎支離破碎。

彩窗在戰爭裡被破壞,教堂前的台階已經全部消失,滴水獸被普通鉛管取代,國王廊裡的23尊塑像都被砍掉了頭,末日審判門的門楣被去除,中央尖塔傷痕累累,而另外的搖搖欲墜的尖塔早在十八世紀就被拆除,空留讓人心悸的殘缺。

以上,還都隻是所有人從教堂外一眼就能看出的損傷。

在其內部,破敗更令人觸目驚心。

牆壁上的壁畫、石塊和灰泥大部分已經剝落,立麵上的裂縫清晰可見,扶壁覆滿硝石,石階的氧化和孔隙增大,屋頂簷口的石膏填充物已經腐爛。

那是一個腐朽了幾百年的、徹頭徹尾的爛攤子。

但是,勒-杜克沒有因此放棄這座古老的教堂。

時隔五百年,第六代建築師小心翼翼地撿起巴黎聖母院的碎片,喚起人們對它的尊敬,在滿地狼藉之上,重建聖母院的輝煌。

巴黎聖母院擁有了比前代更壯美的氣勢,重建過後的中央尖塔直指雲霄,聖徒和傳道者的塑像被擺放在其中,仿佛要沿著這條天路前往天堂。在尖塔頂部,高盧雄雞傲然站立,體內盛放著巴黎的守護者、聖女熱娜維耶芙的遺存。

它是巴黎的地標,是法蘭西零點之中心,是一顆懷著守護之意的昂揚的心臟。

安徒生不能向聖母祈禱,所以,也沒有必要在這座聖母院裡坐到信徒之中。

他欣賞過那幾扇著名的玫瑰彩窗,走過國王廊,便下了台階,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聖母院的側麵。

在這裡,能更清楚地看到勒-杜克設計的中央尖塔。

他仰起頭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揉了揉脖子,收回視線,又瞥過了屋簷下蹲著的那些猙獰古怪的滴水獸,忽然想起了一件有些令人惋惜的結局。

勒-杜克並不受歡迎,從他修複聖母院那天開始,到現在,都是如此。如果沒有手腕靈巧的上司的周旋,他的經費早就不足了,根本不能支撐起長達二十年的工程;如果沒有建築學術界孜孜不倦的糾正,很難想象他的風評還能爛到哪種程度。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勒-杜克被粗暴地與那些無腦複製中世紀風格的低劣設計師歸為一類。建築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像其他藝術那樣容易理解,感性的作家們指責勒-杜克才疏學淺、沒有能表達出中世紀的詩意,於是讀者們也跟著這麼說道。

他們其實並沒有深刻的惡意,可能上一秒剛剛向友人吐槽過“勒-杜克欺世盜名”,下一秒就向著中央尖塔虔誠祈禱。

那位拿著量尺、與古老巨大的岩石為伴的建築師,會對著這些後世的年輕人,露出像石頭一樣沉默的微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