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遇到了第二個人。那個人牽著一頭羊。”
“老頭子心想:‘這隻羊在冬天的時候可以跟我們一起待在屋子裡,比牛更實際。’”
“於是,他用自己的牛和第二個人換了羊。”
“然後,他遇到了第三個人。那個人抱著一隻鵝。”
“老頭子心想:‘這隻鵝可以放在我們家門口的小池塘裡,而且老婆婆說過很多次,她多麼想要一隻鵝!’”
“於是,他用自己的羊和第三個人換了鵝。”
“老頭子抱著鵝,總算走到了城裡。”
“這時,他遇到了第四個人。那個人有一隻雞。”
“老頭子心想:‘這隻雞多漂亮啊!能抱窩,能生蛋,還能自己養活自己呢,比鵝還要值當。’”
“於是,他拿自己的鵝和第四個人換了雞。”
“老頭子走了一路,做了那麼多生意,已經很累很累了,要去找個地方歇歇腳。”
“在歇腳的地方,他遇到第五個人。那個人背著一袋爛蘋果出門,打算拿它去喂豬。”
“老頭子心想:‘好多蘋果啊!我們家裡也有一顆蘋果樹,去年隻結了一顆蘋果。那顆蘋果被老婆婆很認真地保存起來。如果看到這麼多蘋果,她該有多驚喜啊!’”
“於是,他拿自己的雞和第五個人換了一袋爛蘋果。”
孩子們中間出現了一些竊竊私語。
算術最好的那孩子掰著手指頭,半天都沒想明白——出門時好端端的一匹馬,怎麼這時候就成了一袋爛蘋果呢?
喬治·桑揉了揉那孩子的頭。
“在歇腳的地方,老頭子把蘋果放到一邊,沒有注意旁邊的火苗。”
“蘋果被烤爛了,氣味和聲音吸引來兩個很有錢的商人,然後那兩個商人聽老頭子講了前因後果。”
“兩個商人都說:‘馬換一袋蘋果,你回家肯定要挨打挨罵啦!’”
“老頭子卻說:‘我家老婆婆不會打我,也不會罵我,隻會給我一個吻,而且會說‘老頭子做事總不錯’。”
“兩個商人不信,要和老頭子打賭,賭一桶金幣,恰好是蘋果、老頭子和老婆婆加起來那麼重。”
孩子們睜大了眼睛,被金幣的數量驚到了——居然比兩個人還要重啊,還要加上一袋蘋果!
“兩個商人和老頭子一起回了家,老婆婆從草屋子裡走出來,給了老頭子一個擁抱。”
“老頭子告訴她:‘我用馬換了牛!’”
“老婆婆很高興:‘那我們有牛奶了!’”
“老頭子告訴她:‘我又用牛換了羊!’”
“老婆婆很高興:‘那我們不僅有羊奶,還會有羊毛啦!比牛還好呢。’”
“老頭子告訴她:‘我又用羊換了鵝!’”
“老婆婆很高興:‘那我們今年馬丁節就可以吃上真正的鵝肉啦。我一直想要一隻鵝呢,你真好!總知道怎麼讓我開心。’”
“老頭子告訴她:‘我又用鵝換了雞!’”
“老婆婆很高興:‘哎呀,雞可不得了!它每天都下蛋,蛋又孵成小雞,我們很快就能有一大院子雞了。’”
“老頭子告訴她:‘我最後用雞換了一袋爛蘋果。’”
“老婆婆高興極了:‘那我非得給你一個吻不可了!今天晚上我本來想做雞蛋餅給你吃,裡麵再撒點香菜,可是我們家裡沒有香菜。我去向有香菜的人家借,那家的太太說他們的菜園裡什麼都長不出來,就連爛蘋果也不結,沒辦法借給我們香菜。現在你居然帶回來那麼多蘋果,我們甚至可以借給他們呢!”
“兩個商人很驚訝。他們打賭打輸了,但是也很開心,因為他們喜歡這幅場景。”
“他們齊聲說:‘老是走下坡路,而且老是快樂,這件事本身就值錢。’”
“故事就這樣結束啦。”安徒生朝著孩子們笑著說,“老頭子做事總不錯,對吧?”
喬治·桑帶頭啪啪鼓掌。
那個先前努力算賬的孩子暈乎乎地舉手提問:“為什麼這個故事裡所有人都那麼開心?”
喬治·桑把那孩子抱到懷裡:“因為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故事講完,孩子們對結局還戀戀不舍,還想再多聽幾句,但樓下已經飄來了飯菜的香味,還有卡特琳娜溫柔的呼喚聲。
所有人都下樓吃飯。
飯菜很簡單,但大家都很開心。
蜷著腿,坐在小板凳上時,從女主人卡特琳娜的笑容裡,安徒生感受到了小時候在家鄉的清貧溫馨。
飯後,喬治·桑買走了男主人米勒的一幅畫,安徒生則得到了米勒贈送的幾尊小青蛙雕像——小青蛙是米勒對孩子們的昵稱,雕像代表著家裡的孩子們。
“米勒先生家很舒服呢,都有點不像巴黎了。我還以為巴黎都是比較精致的類型。”安徒生摩挲著那幾尊雕像,對喬治·桑說。
喬治·桑正低頭欣賞著米勒的新作:“米勒是巴黎的一個奇跡。如果不是他們家,我不會那麼頻繁地往楓丹白露跑——宮殿看多了就厭倦了,王公貴族的故事大多很無聊,路過看看還好,生活在其中是會沉悶得想要發瘋的。哪裡比得上這樣從土地裡生長出的靈魂。”
“米勒和卡特琳娜都是難得一見的好人,溫柔,寬厚,相愛相依……”喬治·桑笑起來,“你講的那個故事,其實挺像是他們老了以後會有的真實生活的。嗯,當然,我不覺得米勒會一直不被主流評論賞識,以至於老年還那麼清貧。”
“雖然現在還沒多少人喜歡米勒的畫,覺得它土氣,難登大雅之堂,但他們遲早會悔過的。”喬治·桑心滿意足地收起畫作,“他們遲早會發現,農民的畫作比無病呻吟高明上百倍,那些空有香豔的裸女畫更是完全無法與他的作品相提並論。”
畫作上,一名年輕健壯的農夫闊步走在田間,左肩掛著裝穀物的袋子,右手抓了一把種子,甩開臂膀,準備播種。
這樣的播種者,對巴黎燈紅酒綠奢靡空洞的一麵溫和地表達著抗議,同時,也敦厚地播撒下另一種文化的種子。
何其珍貴,何其可親,何其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