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片純潔明亮的藍天(2 / 2)

隨意開門不好,於是退而求其次,安徒生嘗試著打開窗戶。他走到窗邊,抬起頭,用力拉開了厚重的垂地窗簾。一片灰塵抖落,安徒生眯著眼,然後又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那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落地窗,硬生生被改造得失去了中下部的功能,罌粟花盛開在暗沉的硫磺中,仿佛窗外不是風景秀美的塞納河,而是魔王的地獄。隻有最頂上的幾塊玻璃能夠保有透明,成為整間屋子裡最正常的部分。

安徒生:“……”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設計,才能裝修出如此一言難儘的屋子。

真希望灰塵的累積是因為波德萊爾不常住在這裡,否則他覺得有必要委婉提醒這位體弱的朋友去做一套健康檢查——哪怕是活潑的正常人,常年住在這種房子裡,也會變得病態古怪吧。

此時此刻,波德萊爾過分蒼白的膚色和不怎麼充沛的體能似乎都得到了解釋。

安徒生回憶了一下愛德華剛讀大學時的寓所的亂象,悲痛地想起了貴公子所對應的另一點習慣——萬一出於種種原因拒絕請專業人士打掃照料,那麼,他們總是很擅長把自己的生活空間弄得一團糟,哪怕再在意自身形象也免不了如此,畢竟,從小就沒人教過他們怎麼收拾。

當波德萊爾換了一身新衣服出來時,安徒生字斟句酌地提了自己的想法:“雖然裝修風格是自己的愛好,但是也請務必定時清理一下房子,換換氣,清清灰塵,不然真的很容易生病的。”

安徒生憂心忡忡。

波德萊爾:“……”

他瞥了安徒生一眼,金色的眼眸寂靜明澈:“一樓通常用來給戈蒂耶組織派對。我隻住二樓。”

聽到這個解釋,安徒生明顯放鬆許多。

“派對?是那種恐怖主題的化妝派對嗎?”安徒生好奇地問道。

戈蒂耶的氣質實在是特彆正派,讓人根本想象不出他在那種狼人和女巫遍地的派對裡會扮演主持人的角色。

波德萊爾垂下眼:“差不多吧。”

恐怖主題嗎……確實可以這樣說。

派對,宴會,狂歡,地獄的宴席,自甘墮落的青年的聚集地,隨便怎麼稱呼。

酒精和藥物無限供應,錯覺和幻想把人們的腦子蒸騰成模糊的熱氣。

戈蒂耶組織人員,波德萊爾提供場地。

巴黎有那麼多無所事事的人,又有那麼多無趣的夜晚,聚集起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夜晚的聚會上,他們從不使用音浪轟炸,甚至不通宵達旦地亮燈,以至於聖路易島的鄰居們至今仍認為奧匹克家的夏爾·波德萊爾是個全然聽話乖巧的好孩子。

戈蒂耶時而參與進他們的遊戲裡,波德萊爾隻在最開始嘗試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參與的興趣。派對開始前,他會先準備好一本書,然後窩在沙發裡,隨便那些客人怎麼群魔亂舞。

這種派對有時會迎來新客人,有人就此沉迷,有人冷眼相待,彙成一幅粗糙的眾生相,雖然支離破碎,但對於波德萊爾來說,也算是一種閒暇調味。

被打翻的香氛能遮蓋住藥物怪異的氣味,波德萊爾也就懶得喊人來清理了。有些時候,他還會親手倒一杯酒在地毯上,看那些猩紅的液體肆意流淌,仿佛消失不見,實際上隻是滲入了肌理。

這些都不是應該向安徒生說的。

這種傻瓜……隻需要看見窗戶上半截的那片純潔明亮的藍天,就足夠了。

波德萊爾借拿東西的名義轉身上樓,中斷了這個話題。

安徒生沒想太多,隻是好奇戈蒂耶組織的派對的模樣,於是打量著一樓的布置,試圖想象。

仔細看的話,除去第一印象的壓抑配色和怪異氣味,其實一樓的布置還挺正常的。

正對著門的是壁爐,但似乎從來沒有被使用過;在壁爐和被封鎖了大半的窗戶之間,是一麵高高的櫃子,裡麵隨意地堆放著各種書籍,沙發則是在書櫃的對麵。

牆上懸掛著一些油畫,其中最大的一幅是人像,相貌熟悉的女人懷中抱著書,笑容溫柔,慈愛美好。

【是波德萊爾的媽媽嗎?】

安徒生支著臉與她對視,很想知道這位看起來非常溫柔善良的母親怎麼看待兒子對房屋的大膽改造和那些有趣的深夜派對。

畫中人麵上笑意盈盈,與波德萊爾相似的蜜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昏暗的房間,像是在看一場早已知道結局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