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嵌套在巴黎的迷城裡(1 / 2)

在巴黎的中心,十二條林蔭大道交織,會聚於野心與榮耀的象征——凱旋門。

從上空俯視星形廣場,會恍然覺得見到了一顆熾熱的恒星,不斷地向四周散發著強烈的能量,星係依托著它而運轉。

廣場周圍,車輛川流不息,光滑的車麵折射著陽光,在路麵上灑落下金色或銀色的斑點。

安徒生背著旅行包,找了個太陽沒那麼刺眼的地方,仔細看了一眼地圖。

“從星形廣場東南角出發,能走到香榭麗舍大街……”安徒生又仔細辨認了一下地圖上標的方位。

可能是他看的時間有些久了,很像是初來乍到陷入迷茫的新遊客。所以,一根蒼白的手指突然搭上了他展開的地圖,與此同時,一小片陰影也輕飄飄地籠罩住了安徒生。

安徒生抬起頭,看見麵前站著一個深色頭發的青少年,身量很瘦弱,長手長腳,看起來好像才剛剛結束青春期猛的躥高的過程,並不寬大的衣服也被穿出了一種空曠感。在他淡色的嘴唇的右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痣,使他在抿著唇、表情平淡時也顯得很憂鬱。

“這裡,”那個少年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角,“這條是香榭麗舍。”

安徒生遲疑著眨了眨眼:“呃……那個,謝謝指路。”

“不用客氣。”少年禮貌地說,“你是德國人嗎?我仿佛在夢境裡見過和你相遇的場景,所以想問一下。”

“我是丹麥人,血緣上或許可以說有些相似吧。”安徒生說道。

“難怪,比夢境裡要和諧很多呢。”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謝謝你——你需要導遊嗎?”

以上發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充滿不期而遇的浪漫色彩的邂逅,便是安徒生這一天的巴黎之旅的開端。

少年名叫“莫迪亞諾”,土生土長的巴黎人,對星形廣場熟悉到能閉著眼睛找出不會妨礙車輛通行的散步路線。

“你想要通過香榭麗舍去哪裡?”莫迪亞諾向安徒生問道,“街邊有大皇宮美術館,儘頭的協和廣場左拐是瑪德蓮教堂和巴黎歌劇院,直往前走是盧浮宮,拐個彎能去奧賽博物館。如果不嫌遠的話,也可以走到聖母院那裡去,旁邊還有先賢祠。”

聽他報了一係列著名的巴黎地標建築出來,安徒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其實我已經在巴黎住了將近一個月了,那些景點也大多看過了,隻是現在才到凱旋門這裡來參觀。我打算從星形廣場出發,然後一路沿著香榭麗舍走,最後停在協和廣場那裡。”

莫迪亞諾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唇,不過很快露出了真摯的笑容:“原來是這樣,那很好啊——我們出發吧。”

星形廣場上最引人注意的建築是雄獅凱旋門。

天空蒼藍,大朵大朵的雲朵以微小的速度緩緩流動,太陽被隱藏在厚重的雲層當中,隻能見到一個隔著雲層突顯出的圓圓的白球,格外明亮。

在藍天白雲的底色下,大理石砌成的凱旋門雄偉剛健,方正的框架中,精心雕刻著線條柔美而不失力道的浮雕。

在兩麵門墩的牆麵上,一共有四組大型浮雕,主題分彆是“出征”“勝利”“和平”和“抵抗”。

“這幅‘出征’記錄的是1792年的那次誌願軍行動。”莫迪亞諾指給安徒生看,“在上方引領將士們的是自由女神,如果這幅浮雕有生命和聲音,那麼《馬賽曲》的歌聲會終日響徹在凱旋門之上。”

他輕輕哼了幾句《馬賽曲》,然後帶著安徒生走進了凱旋門。

穿過地下通道,他們來到了凱旋門底部。

在凱旋門入口處,有一座特殊的紀念碑,這裡鮮花相伴、火焰常明。藍白紅三色的國旗包裹著民眾獻上的花束,拱繞著墳墓。

墳墓中埋葬著的是一位在一戰中犧牲的戰士,他並不是什麼出名的將領,也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之後,僅僅是犧牲後連名字都無法找到核對的普通人。一戰中,法國失去了這樣的一百五十萬軍人,幾乎是一整代年輕人。

這位無名的戰士成為了法國在戰爭中死難者的代表,與高懸在半空中的曆史名將不同,他破殘的身軀與祖國的土地融為一體,雖然無名,但永遠被銘記。

“每年的閱兵都是從凱旋門出發的。”莫迪亞諾說道,“不過,與其說是延續‘雄獅凱旋’的法蘭西民族榮耀,我更喜歡向無名英雄致敬的這種理由。”

“這麼說,大概會顯得有些奇怪吧。”他笑起來,“畢竟我是猶太人嘛,不喜歡拿破侖或許顯得有些私人了。”

“不過,我是真的這樣覺得——萬物流逝,模糊不清,我無法再成為我,我也不會成為另一個人,但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我的一部分,無名就是一個共有的名字,每個人都在時空模糊的萬花筒裡,竭力地想去抓住點什麼。”

“我覺得名字和靈魂都是不朽的。舞台會變化,但演員始終是那個演員,始終站在舞台上。”安徒生說,“穿著不一樣的衣服,唱著不一樣的歌,但那始終是我。”

莫迪亞諾抿起唇,那雙深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那不是你,那是角色。”

“角色之下的內核是我。”安徒生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