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長眠於塞納河畔(1 / 2)

這一天的陽光格外明亮,太陽掛在天上,像一輪白蒼蒼的火球,連濺射出的光點也如此眩目。

安徒生眯了眯眼睛,陽光透過林蔭落在地上,化作點點圓斑,弄得他有些頭暈眼花。

他抬起左手,擋著過於熱情的陽光,右手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幾枚硬幣,輕輕放在街頭藝人麵前。

有著一頭蓬鬆飄逸的紅發的藝人,在撥弦的間隙抬起頭,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您是來這邊參觀拿破侖皇帝之墓的嗎?”那位藝人問道。

安徒生有些意外:“很明顯嗎?”

藝人笑著:“我猜的——人來巴黎總會有些想看的,不是藝術就是曆史,這個時間出門,來的又是這片區域,可不像是來藝術聖地朝見的。”

安徒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確實保持著和巴黎精致氛圍格格不入的隨意。他又看了一眼街頭藝人整齊的衣著和各種細碎的裝飾,不禁肅然起敬。

“您是巴黎人嗎?”安徒生想起之前在凱旋門時少年導遊說的話,“對皇帝怎麼看呢?”

這個問題,他已經從好幾位法國朋友那裡得到了各不相同的回答。

“我不是巴黎人,隻是在巴黎讀書而已。”藝人先是溫和地糾正了他的誤認,然後才考慮起他問的那個問題,“儘管做過些錯誤的選擇,但他是位偉人,值得被埋葬在榮軍院裡。”

安徒生咀嚼了一下他的用詞——

“值得被埋葬在榮軍院裡?”

“也就是說,您並不覺得榮軍院因埋葬了拿破侖而重要,而是因為拿破侖重要才能埋葬在榮軍院嗎?”安徒生問道。

街頭藝人不置可否:“榮軍院還是許多偉大而重要的人物的安魂之處。”

“比如說?”

“比如國歌的作者。”街頭藝人不假思索地回答,“當我彈奏《馬賽曲》時,我無比確信這位上尉比法國所有的皇帝都更重要——哪怕隻在創作出這首歌的那一夜裡。”

先前所彈奏的陌生樂曲已經進入尾聲,這位藝人乾脆把表演曲目換成了《馬賽曲》。

古典吉他溫潤優美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在歌唱。

隨著藝人不停彈撥的手,《馬賽曲》的旋律響著,在這條通往榮軍院的路上。

建造於太陽王時代的榮軍院,有著同那個時代一樣金碧輝煌的風格,尤其是主教堂。

拿破侖的棺槨被安放在教堂中央。

墓室入口,兩尊雕像靜靜守衛,分彆頭頂橡樹葉花冠和月桂葉花冠。

在古羅馬興盛前,古老茂密的橡樹森林就遍布歐洲,對橡樹的崇拜具象到對以橡樹為代表物的諸神的信仰。君主們、將領們、執政們,任朝代替換,仍然遵循著對橡樹的關注,以橡樹葉冠為榮耀的象征。

相較於橡樹葉花冠,月桂葉花冠更為人所熟知。達芙妮的身軀化作的聖潔而不可侵犯的月桂樹,在執掌著詩歌等文藝的阿波羅的賜福下,成為另一種層麵上的榮光。

這種精神層麵上的榮光又常常比前一種更加動人。

拿破侖的軍事成就於滑鐵盧終結,民法典豎立的典範卻能跨越國界。

拿破侖的遺願被刻在大門上方:

“願我長眠於塞納河畔,躺在我如此熱愛過的法國人民中間。”

看起來確實很令人動容。

墓室內,十二尊神態各異的勝利女神麵朝皇帝的棺槨,彩色大理石鑲嵌的地板上,是星光圍起的拿破侖率領法國軍隊獲得勝利的戰役名。

月桂葉的紋飾無處不在,和圍繞主墓室的長廊牆上有關民法典的浮雕形成了微妙的照應。

拿破侖死前並不安寧。

出於對自己瘋瘋癲癲的爺爺的恐懼,安徒生一直覺得最理想的狀態是遠離老年。哪怕不幸身體步入老年,精神也應該努力貼近青少年的那種輕鬆活躍。

可惜,在很多時候,並非主觀上的情緒導致了老年人種種異於其他人的精神狀態,而是身體上的衰老影響作祟。

即使是英勇的皇帝,在步入晚年時,看起來也不會比其他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