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餾水清純甘冽，和水一起上桌的是餐前小食和麵包籃。

新鮮出爐的螺旋酥條脆爽可口，表麵覆蓋著淺色泡泡，是發酵良好的標誌，蘊藏在穀物中的香味被烘焙手段充分打開，天然的甘甜縈繞在舌尖；

裝在精致竹籃裡的各種小麵包，蓋著模仿鄉野氣息的彩色格子布，輕輕掀開一角，軟綿綿的清香就撲鼻而來，筋道而不黏牙，吃起來有種在咀嚼曠野下自然生長出的生命的感覺；

黃油色澤金燦，軟滑細嫩，甜而不膩，讓“粗放”的小麵包增添了雅致的馨香；

奶酪、馬卡龍、巧克力……各式各樣的甜品任人選擇，無不精致玲瓏，比起食物，更像是工藝品。

“我來巴黎的第一天，朋友有問我‘要不要出門吃飯’，我拒絕了。”安徒生低頭看著菜單，“現在的我——”

凡爾納坐在對麵，滿懷自信：“後悔了那一天的決定，感到不能品嘗這種美味是人生一大遺憾。”

安徒生抬起頭，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感覺這個選擇確實很對。如果那麼晚卻還出門吃的話，估計一頓飯要吃上兩三個小時，那就太累了。”

餐廳老板不高興地抄起裹螺旋酥條的真皮小包，憤怒地戳了戳對麵不給自己麵子的食客：“怎麼會累呢？吃飯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啊！”

“從點餐開始就讓我覺得不太快樂。”安徒生歎著氣，把那本厚得離譜的菜單轉了個方向，放到凡爾納麵前，“請幫忙點幾道吧，我實在不太會選。”

“有什麼過敏的不能吃的嗎？下午還打算繼續逛嗎？”得到安徒生的回答後，凡爾納熟練地翻頁勾出了幾道菜，然後把它遞給了一直在旁邊等候的服務員。

他托著臉，繼續戳安徒生：“你們那天吃的是什麼？”

安徒生抬眼：“你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是不是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哪裡奇怪了。”凡爾納理直氣壯，“你的朋友應該也是我的顧客群體的成員，就算目前沒來吃過飯，以後也有來的可能性。我這是在做市場調研，掌握潛在顧客喜好。”

安徒生告訴他：“紅酒燴牛肉和白酒田螺。”

“啊，好吧，果然是家常菜。”凡爾納揉了揉額頭，“這就沒什麼可以類比的了，配菜估計也沒什麼講究。”

“但是吃起來很開心。”安徒生說。

凡爾納笑起來：“那當然了。如果家常菜都失去了讓人開心的魔力，米其林就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凡爾納點的主菜是香橙醬烤乳鴨，甜點是可麗餅。

芫荽、孜然和胡椒的鮮香浸入鴨肉的肌理，鴨皮酥脆，鴨肉嫩滑，百裡香、洋蔥和歐芹的味道沒有其他香料那麼明顯，但細細品嘗就能感受到。

可麗餅單層薄如蟬翼，被卷起放在盤子中央，經曆過果酒的熏烤，又撒上了巧克力醬和糖霜，甜美得讓人昏昏欲睡，感覺身心都得到了治愈和滿足。

橙子酸甜的味道是整頓飯的靈魂。在烤鴨中，它中和了鴨肉在所難免的油膩，增添了清爽的香氣；在可麗餅中，酒水中殘餘的橙子味道豐富了食物的層次，又和前麵的烤鴨相聯係，形成和諧的整體。

放下餐具，凡爾納目光炯炯地盯著安徒生。

安徒生豎起大拇指：“好吃！”

凡爾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他後麵還跟著一句——

“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在家吃。”

凡爾納：“……”

他算是看出來了，對麵這家夥就是故意的。

餐廳老板惱羞成怒，甚至都沒等到花茶和咖啡端上來，就拽著安徒生出門了：“既然覺得我們家做的沒那麼驚豔，那要不要去隔壁家試試？”

他指著隔壁的酒吧問，看起來怒氣衝衝的樣子，不過可能實際上隻是想拽著新朋友去更放鬆的地方喝喝酒。

安徒生連連擺手：“我喝不了酒，下午還打算借著去其他地方逛呢。”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終選擇走下鐵塔，找了個路邊賣可麗餅的小推車，人手一塊，邊走邊吃。

凡爾納一邊咬著親民版本的可麗餅，一邊深思：“感覺遇到你之後，我高雅的美食家形象就沒能成功建立起來，為什麼呢？”

“因為你是冒險家，做創意美食算是冒險的一個分支。”安徒生咬了一口可麗餅，為其中豐滿的餡料感到幸福，“終於吃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