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不太好，上次去看的時候，欄杆已經彎曲變形得很厲害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突然連帶著部分橋身坍塌。”凡爾納答道，“沉重又古怪，借助外物才能許下虛無縹緲的諾言，這就是他們理解中的愛。”

“但是愛從來都不應該是束縛、壓抑和下沉。”凡爾納抬頭看著天空，“愛應該是氣球，當它心甘情願時，可以通過細線握在手中，當它渴望自由時，也可以升上無拘無束的蒼穹。”

“說起氣球……”安徒生望了望遠處的橋對岸，“那邊似乎有人在賣氣球。”

雨中，有一位撐著黑傘的老人，手中攥著一把線，順著線往上，是一大束彩色的氣球，雨天中盛開的花。

老人靜靜地站在雨中，然後慢慢地向前伸出手。

瞬間。

氣球悠悠晃晃向上飛起，化作彩色的波點。藍色，綠色，白色，還有最鮮豔的紅色，借著圓圓的氣球，暗沉的天幕上繪出了繽紛的色彩。

這些明亮的波點飛過裝著時尚單品的玻璃櫥窗，飛過高樓陽台上借煙消愁者繚繞的煙霧，飛過古老建築褪色的屋頂，飛過暗沉稠密的雨天。

孩子們不顧家長的阻攔，興奮地從躲雨的傘或屋簷下跑出來，仰起頭，望著這些活潑的色彩，神情純淨而幸福，仿佛唱頌歌一般。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抬起了頭，用目光去追隨那些彩色的氣球，看它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消失在天空的儘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雨逐漸停了。

重新出現的湛藍色天空中，一道彎彎的橋衝破雲層，橫跨城市，純淨的彩色散發著光輝，像是由無數氣球拚出的一場美夢。

良久的沉默後，安徒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之前說錯了。”他喃喃道，“那位老人家並不是出售氣球的商販。”

“他明明……是用氣球創造出晴天的人。”

凡爾納愣愣地看著雨後初晴的天空，那裡已經找不到氣球，卻有一座同樣絢爛的彩虹，高高地懸著，像是道標，指向明亮的前方。

聽到安徒生的話，他才猛然回過神，二話不說，朝著那位老人家的所在跑去。

安徒生不明白他為什麼反應那麼大，但還是跟了上去。

老人家在目送氣球離開後，就轉過身，慢悠悠地朝著幽深潮濕的巷子裡走去了。

凡爾納一路奔跑，腳下的皮鞋浸泡在泥濘和雨水坑中，濺出朵朵水花。他在老人家麵前站定，又在對方溫和的微笑中不知道該說什麼，漲紅了臉，最後隻磕磕巴巴地問出一句話。

“您……您見過一隻紅氣球嗎？”

老人家慈祥地笑著，沒有說什麼話，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隻沒有吹過的紅氣球，放在了凡爾納的手心裡。

他朝凡爾納眨眨眼睛，滿是皺紋的麵容上流露出孩子般天真活潑的神情：“雖然不是從路燈上解救下來的，但你也會好好珍惜它的，對嗎？那麼，再見啦。”

安徒生站在巷子口，有些無措地看著凡爾納紅著的眼圈：“你怎麼了？”

凡爾納深呼吸了幾下，調整好心情，才走出巷子，站到安徒生身邊：“這件事要從一部很老很老的電影說起了……”

在某一年的巴黎，有一個孤獨的小男孩，在上學的路上，從路燈杆上解救了一顆明亮溫柔的紅氣球。

小男孩和紅氣球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再也不覺得孤單了。

有另一夥孩子傷害了紅氣球，害得它乾癟掉。

但是，在那一刻，全巴黎所有的氣球都蘇醒過來，它們聚集到一起，安慰著這個剛剛失去了自己最好朋友的男孩，帶他飛離瑣碎複雜的現實，飛向高高的、有著玫瑰光輝的無儘天空。

“我小時候的夢想是擁有那樣的氣球朋友，應該說，很多在幼兒園的時候看過這部電影的孩子心中的夢想都是這樣。”凡爾納溫柔地注視著掌心裡的氣球，“但是長大後，有人忘記了氣球朋友，有人讓氣球朋友飛向更多孤單傷心的人，我們都走向了不一樣的方向。”

安徒生靜靜地聽他講著，沒有作聲，直到聽見那句意料之外的決定，才驚訝地看著他：“送給我？為什麼？”

“好問題，這背後其實有很多原因，但是我暫時不想解釋給你聽。”凡爾納笑眯眯地說，“如果真的立刻想要一個解釋，那就當作是一位成熟的冒險家送給他不成熟的旅行者朋友的預備旅伴吧。”

“如果，某一天，你在陌生的地方，身邊沒有可以立刻聯係上的朋友，又陷入了難以排解的憂愁裡，那就——”

“讓它飛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