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在到奧爾良城之前做了心理準備。
他已經提前查到:奧爾良的市民們一直以來都以聖女貞德為榮,每逢貞德誕辰,整座城市都會格外熱鬨。
為了能剛好趕上奧爾良的聖女紀念日,安徒生在和瑪麗告彆之後還一個人逛了逛布列塔尼其他的地方,甚至向當地人學唱了幾首布列塔尼語的民謠。
四月的最後一天,安徒生踩著點來到奧爾良,搬到旅店裡睡下時,可完全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熱鬨。
來自北歐的青年緩緩眨了眨眼睛,趴著窗台往外看,表情帶著孩子氣的驚訝。
奧爾良城被裝點得像是中世紀再現一樣。
男人們有的穿著厚重的仿古盔甲,在陽光下,那身衣服閃著銀光;有的披著長袍,或者其他色彩鮮豔而質樸的衣服;女人們穿著棉麻質感的長裙,頭發紮成辮子垂下;小孩子們套著潔白的襯衫在城裡跑來跑去。
街道上有中世紀主題的慶典,樂隊吹奏著活潑歡快的民間小調,一些市民乾脆擺了手工攤,賣著圓盾和陶罐。
聖十字主教座堂從早晨就開始為一整套的紀念儀式忙碌。
從上世紀四十年代開始,每一年,都會有一位相貌肖似人們對貞德想象的少女會被挑選出來。她必須是奧爾良本地的女孩,天主教徒,有著堅定而純粹的理想和對人們的善意。她會穿上複原的盔甲,騎著白馬,手持旗幟,進入教堂,完成授劍儀式。為她授劍的是前一年代表貞德的少女,整個儀式既是榮譽,也是傳承。
在儀式的過程中,身穿白衣的孩子們手捧燭台,唱著聖歌,現場的氛圍極度肅穆。
儀式結束後,演講人帶領眾人回顧聖女貞德騎著白馬進入奧爾良城的故事,這個故事作為奧爾良曆史最重要的部分,已經被記錄在了聖十字主教座堂的彩窗上。
“貞德在奧爾良城永存。”演講以這一句結束。
聖歌再度唱響,稚嫩的童音寧靜而美好。
儀式結束後,今年代表著貞德的少女再度騎上白馬,昂首離開教堂。
以教堂為中心,成千上萬的人聚集起來,他們會追隨簇擁著白馬之上的少女,一起繞城遊行。
與此同時,在少女將途經的大街小巷兩側,也早就擠滿了前來觀禮的人群。
這一整套儀式下來,奧爾良城天色已晚,但民眾的熱情絲毫沒有消散,仿佛遵循著這套儀式,他們便見到了帶給法蘭西民族奇跡的聖女的重生。
1429年,年僅十七歲的貞德來到戰場。她出身貧寒,身上的盔甲、手中的長劍和旗幟都來自臨時的募捐,看起來比三流的落魄騎士更加不靠譜。
然而,確實是這樣的一位少女,用她的勇氣、智謀和信仰領導起本已潰散的軍隊,扭轉了戰局,創造了非凡的勝利。
“貞德身上體現了人類不可被征服的勇氣、單純的美德……”安徒生低聲讀著剛剛下載的資料,若有所思地看著從旅店外麵路過、正向眾人揮旗致意的少女騎士。
“哈……”
安徒生聽到了一聲低笑,似乎帶著點嘲諷的意味。
他尋聲看過去,在旅店的角落看到了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他也打扮成了中世紀的模樣,但是格外清奇……在一眾“騎士”和“工匠”當中,這個男人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袍子,手上還戴著枷鎖。
安徒生坐到他身邊:“您扮演的是什麼?”
男人掃了他一眼:“你又扮演著什麼?”
安徒生露出開朗陽光的笑容:“當場自編自唱的詩人兼歌手!”
男人沉默了一瞬間,似乎是在思考中世紀是否真的存在這個職業。
“說是遊吟詩人也可以。”安徒生退讓解釋道。
男人又發出了那種帶著深深嘲諷意味的笑聲:“哦,詩人啊——這個職業可沒那麼討喜,在哪兒都容易被餓死。”
他打量了一下安徒生的外表,做出判斷:“你嘛,應該去學點手藝,打鐵什麼的,也能活下來。”
“我會一點做鞋子。”安徒生支著臉,“我的父親是一位鞋匠。”
“明智的選擇。”男人讚揚,“不管哪個時代哪個地方的人,至少都想穿鞋子。”
“您還沒回答我呢,”安徒生不忘正題,“您扮演的是什麼?”
男人露出微笑:“我?”
他舉起手腕,把上麵掛著的冰冷沉重的鐵環展示給安徒生看:“一個姓‘維庸’的將死之人罷了。”
鐵環和男人瘦骨伶仃的手腕形成了讓人心驚膽戰的鮮明對比,好像下一秒就會壓斷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