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末期的大轟炸使德累斯頓城內的一切陷入地獄般的火海,但在郊外,皮爾尼茨宮幸運地被保存了下來。
這座宮殿修建於奧古斯特二世統治時期,這位選帝侯對薩克森懷抱著深沉的熱愛,自己又是頗有雄心壯誌、在文治武功上都渴望名垂後世,於是,在他的統治下,德累斯頓獲得了“北方的佛羅倫薩”這一美譽。
他的黃金塑像如今樹立在德累斯頓城市中央。
“奧古斯特對法國路易大帝的模仿以及成功,完全證明了文化的影響力。”海涅說,“一切都是值得的:修建宮殿、供養藝術家、發展文藝。”
“他最出名的一句話是‘君主憑借建築不朽’——這句話現在看來也十分符合他的曆史評價。”
奧古斯特二世在位時期修建了不止一處宮殿,其中最出名的是茨溫格宮,它在德累斯頓城市內部,距離聖母教堂不遠。
“但是最能體現出奧古斯特個人風格的宮殿絕對是皮爾尼茨宮。”海涅晃了晃手指,“隻有這座宮殿裡保留了最多這位君主和當時人對中國的幻想。”
皮爾尼茨宮並不是那種輝煌驚人的宮殿,儘管建造時有效仿凡爾賽之心,卻根本無法與凡爾賽宮相提並論,大概隻能和特裡亞農城堡放在同一個層級上比較。
宮殿的主體部分是柔和的桂色,讓人想起老電影裡描繪的傳統家庭的廚房的色調。棗紅的屋簷上,繪製著異域風情的圖像,記錄下時人對中國生活的想象。
細看的話,並不是所有圖像講述的故事都有理可循。其中有一幅,蟄伏在草叢裡的大蛇張大嘴巴,等待獵物從繩索上掉下,而它的獵物——一個光頭的少年麵帶微笑,雙手握著脖子上的巨大鐵圈。
安徒生盯著這幅畫看了很久。
“那條蛇……好像有兩條尾巴?”安徒生不確定地說。
“頭上的四根不明的條狀物是王冠還是雞冠呢?”海涅愉悅道,“真好奇當時的畫師到底對中國的蛇有什麼奇怪的印象。”
這些在今天看起來不倫不類的元素,在當年的歐洲卻是最時尚、最高雅的。
歐洲的“中國熱”持續了很多世紀。
十三世紀,馬可波羅出版了自己的遊記。這本遊記中講述了亞洲各地的風俗民情,包括巴比倫、印度等等國家。書中記述的中國元大都尤其超過了當時的歐洲的想象:金碧輝煌的宮殿、豢養無數奇珍異獸的林苑、規模堪比城市的廟宇、浩蕩強悍的軍隊、才子佳人、歌舞升平……聽上去如此像是狂妄的瘋子編造的神話,以至於使作者本人成為“誇大其詞的騙子”的代名詞。
十八世紀,東西方交往日益頻繁。法國的路易大帝又在自己的凡爾賽宮中建造“中國風”的建築,舉辦相關主題的舞會。於是,這種風潮迅速在歐洲貴族階層中流行開來。
直到十九世紀中後期,戰爭開始,這種狂熱的幻想才漸漸褪去,轉變為另一種使人沉默的態度。歐洲的貴族們,一邊將南京布視為時尚的標誌,一邊用炮火、殺戮和毒/品踐踏大陸另一端的文明。
“我討厭戰爭。”安徒生說,“為什麼人們不能和平地交流呢?”
“你可以去問問修昔底德。”海涅聳聳肩,“或者其他研究社會科學的什麼學者。”
德累斯頓使這個話題變得更讓人想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