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打算來拜訪的兩位學者都住在萊比錫?”海涅抬手遮著窗外過於燦爛的陽光,“是萊比錫大學的人嗎?提前告訴我名字嘛,說不定我還認識。”
此時此刻,海涅和安徒生正坐在從德累斯頓到萊比錫的車上。
這兩座城市都屬於薩克森州,都是以文化出名的城市。
德累斯頓的近代曆史是一團理不清的亂麻,萊比錫的曆史則要簡潔許多。這座城市素來有“英雄之城”的美譽,因為它在上世紀兩德合並的進程中扮演了相當關鍵的角色。
“一位是我自己很仰慕的作家,另一位其實是我朋友的朋友。”安徒生說,“歌德和尼采,你認識嗎?”
海涅猛烈地咳嗽起來,然後眼神逐漸飄忽:“哦,他們倆啊……”
安徒生看他這表現,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該不會你又……?”
“我確實抨擊過他們。”海涅坦蕩承認。
安徒生對海涅的樹敵能力又有了全新的了解。
丹麥青年抓了一把自己的金發,忍不住苦惱:“那你還願意跟我一起去拜訪朋友嗎?”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海涅說,“隻要他們不覺得尷尬就行。”
“不過,我記得歌德明明住魏瑪那邊啊,尼采不是在瑞士教書嗎?”海涅嘟囔,“怎麼忽然都到萊比錫了?”
“尼采是來萊比錫探望他的朋友的,歌德先生知道我想拜訪他之後,主動提出可以到萊比錫見麵。”安徒生一邊解釋一邊讚美,眼神亮晶晶的,“歌德先生人真好。”
“哈……”海涅笑了笑,“你喜歡歌德哪部作品?”
“歌德先生的詩句都很有哲理,《普羅米修斯》那篇讀起來非常振奮人心。”安徒生說,“不過,要說最喜歡的,當然還是那部偉大的《浮士德》。”
海涅眨了眨眼睛:“真巧。”
“嗯?”安徒生發出困惑的鼻音。
“真巧,我批評的就是他那部《浮士德》。”海涅露出無辜的微笑。
安徒生:“……”
丹麥青年震驚了!
“你為什麼要批評《浮士德》呢?”安徒生忍不住問道,“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好呢?”
“你應該知道‘浮士德’是在民間流傳了很久的傳統故事吧。”海涅撐著臉,“歌德把它硬生生從充滿生活趣味的民間故事改成了所謂大雅之作,這就是我批評的原因。”
“他有時候就喜歡寫點矯揉造作的東西,看起來精致,但是扔掉了植根於民間的活力。”
“但我也不是一直批評他啦。”眼看著安徒生的表情一路朝著憂鬱跌去,海涅試圖補救,“我也誇過他的——歌德的藝術第二世界之類的理論還是不錯的。而且,他比席勒好多了,起碼沒那麼自相矛盾。席勒做事有時候就是太理性了,這種理性根本阻攔了他的創造性;歌德就沒這毛病,他一直就特彆感性,從直覺和情感出發思考問題,多好。”
安徒生打開手機。
海涅眨巴眨巴眼睛:“呀,我親愛的兄弟,你要做什麼呢?”
安徒生露出虛弱的微笑:“我要先問問歌德和尼采對你的看法,再想想接下來怎麼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