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關於“習以為常”的創造……(1 / 2)

“歌德先生有不太喜歡的人物嗎?”安徒生問道。

他坐在德國國家話劇院的包間裡,在演出的幕間,好奇地問道。

包間裡總共坐著三個人——海涅在安徒生身旁,歌德坐在另一邊。

“很顯然,歌德先生不太喜歡荷爾德林,也不太喜歡我。”海涅撐著臉,“遺憾的是,因為這位先生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親切模樣,誰也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同行不太受他待見。”

“我隻是覺得如果某些人能稍稍修身養性,就會有比現在更美好的情況。”歌德溫和地說,“而且——漢斯,你剛剛的問題應該沒有局限在現代?”

“是的!”安徒生有些尷尬,“我想問的是歌德先生有沒有不太喜歡的曆史人物或者戲劇人物來著——現在正在演出的《強盜》裡的弗朗茨就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雖然說是舞台需要,但一個壞得如此單薄且徹底、找不到任何閃光點的角色……”安徒生困惑地問,“歌德先生覺得這樣的人物塑造是可取的嗎?”

“每個劇作家的寫作習慣都是不一樣的,有人喜歡立體豐滿的角色,也有人隻喜歡塑造片麵形象。”歌德說,“前者當然能彰顯劇作家的功底,但要考慮到舞台演出的效果——太過複雜的角色很難在有限的時間裡讓所有觀眾都領會到。很多時候,反而是片麵的角色呈現效果更好。”

“劇本和實際的演出是有差異的,漢斯。”

安徒生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劇本和舞台的差異——所以這就是好多評論家說我寫的劇本不切實際的理由啊!”

“是這樣的。”歌德說,“正因為劇本必然受到舞台演出的限製,所以,這種獨特的文學體裁甚至可以從其他以文本為中心的文學中分割開。成為一個優秀的劇作家不容易,寫出能同時滿足現場觀眾和後來讀者劇本則更困難。”

安徒生又想起之前在法國的時候與莫裡哀的對話。

“寫劇本的時候需要描寫情感嗎?”安徒生問,“還是隻描寫動作,把情感交給演員的演繹和觀眾的理解呢?”

“這個分情況。”歌德笑了笑,“如果是值得信任的演員,說不定能讓劇本擁有更精彩的演繹——你之前的工作是演員,對這點應該也有自己的理解。”

“歌劇跟話劇也不太一樣。”安徒生苦惱地說,“寫劇本真難啊……”

“寫好劇本難——俗套的劇本都有成熟的程式,直接套用就能批量生產。”一個陌生的聲音如此說道。

穿著整齊正裝的男人推開包間門。他身材勻稱,五官端莊,眼睛尤其顯得柔和。他對著安徒生露出微笑,於是那雙柔和的眼睛友善地彎起:“你好,我是席勒。”

於是,這個小小的包間裡,現在坐著德國國家話劇院最倚重的兩位作家。

歌德和席勒對這家劇院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

席勒走到歌德身邊,像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花環,戴到歌德頭上。

歌德伸出手摸了摸:“月桂葉——是演出慶賀的禮物嗎?”

“沒錯,這次的花環編得很漂亮,適合獻給德意誌的桂冠詩人。”席勒邊說邊坐下,和歌德肩並著肩。

“劇本一直以來是相當曖昧的一種文學形式,時而高雅,時而庸俗。”席勒看向安徒生,“你想寫什麼樣的劇本呢?其中需要的技巧和能力都是不一樣的。”

安徒生想了想:“可是……什麼是高雅,什麼又是庸俗?”

“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受眾少和受眾多的。”席勒說道。

“但真正美好的作品是讓所有人都享受的。”安徒生說,“美好、高雅、庸俗,這之間的差異在哪裡呢?”

席勒坐直了身:“首先,把‘美’從另外兩個詞裡摘出來。”

“如果要從理論層麵談論藝術,那麼,你至少應該知道,‘美’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詞。”席勒說,“不管是‘高雅’還是‘庸俗’,都不配和‘美’放在同一個層麵進行比較。”

安徒生眨著純淨的藍色眼睛,乖得像坐在課堂裡的學生:“那我應該先了解哪個層麵更好呢?至高無上的‘美’,還是層次在它之下的‘雅’和‘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