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瑪市教堂是路德宗的教堂,所以安徒生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進入。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海涅居然也是新教教徒。
“我成年之後接受了新教的洗禮……”諷刺作家扭過頭去,“也沒人規定猶太人不能信新教啊。”
市教堂的全名是“聖彼得和聖保羅教堂”,外部造型和內部裝飾都樸素簡潔得讓人心安——意思是和法國那些華美驚豔的天主教堂風格完全不一樣。
據歌德此前的介紹,市教堂裡埋葬著君主約翰·弗裡德裡希和貝恩哈德公爵,他們都是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背後支持者。
像魏瑪這樣小、卻能在曆史上占據如此重要地位的城市,真的是非常罕見。
“歌德先生到底是怎麼看待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的呢?”儀式結束後,安徒生看著聖殿前的十字架,托著臉,“之前的訪談裡,歌德先生好像對馬丁路德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是又把他和牛頓並列……”
“哪個訪談?他居然還這樣說過馬丁路德?”海涅瞬間精神起來,“細說。”
“呃,好吧,準確來說,是彆人對歌德先生的助手的訪談。”安徒生回憶,“我那會兒對德語一竅不通,看的還是翻譯的版本,大概的意思是——”
“‘馬丁路德繼承了中世紀教會的黑暗’。”
海涅震驚:“他講過這種話?想不到啊!”
“我認識的歌德是個完完全全的馬丁路德的‘崇拜者’來著,”海涅說,“他那篇關於這個教堂的遊記裡對馬丁路德的吹捧到現在想起來都讓我頭皮發麻。”
安徒生眨巴著好奇的眼睛。
海涅不得不硬著頭皮回憶:“‘畫像上展示的是一個完全的路德——一個完全的騎士、一個完全的教徒、一個完全的導師。這張畫像把我的塵土洗刷得乾乾淨淨,就這樣,神聖的靈魂樹立在我們麵前,蕩滌了一切痛苦……’”
他越說表情越麻木,到最後戛然而止:“我不行了,他寫得太誇張太肉麻了。”
海涅背的這篇更長更豐富,還是未經轉述的一手資料,安徒生決定暫時更相信他的觀點,回頭再問問歌德本人。
他現在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歌德先生看過的那張畫像現在還在嗎?”
“肯定在的吧,這才幾年啊。”海涅摸了摸下巴,“就是我記不清它掛在哪兒了。”
“找教堂的神職人員問問?”安徒生的視線在教堂裡四處尋找。
“這座教堂的神職人員啊……”海涅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你去問的時候,儘量彆說自己跟歌德認識。”
安徒生:“?”
“他跟歌德的關係一言難儘,簡單來說,很早之前親切友善相互促進,後來鬨掰了,更尷尬的是,鬨掰之後他們還都選了魏瑪這座小城居住。”海涅微笑,“歌德現在都和席勒一起去城堡教堂的,壓根不來這邊,多少也有點這個原因。”
安徒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德國文藝界的人際關係格外特殊,充滿了各種反目成仇和分道揚鑣……
如此一對比,歌德和席勒的友誼更顯得出淤泥而不染,格外清新,且讓人心情複雜。
“那你和他關係怎麼樣?”鑒於海涅的密密麻麻如蜘蛛網的仇敵名單,安徒生不得不謹慎地多問一句。
海涅想了想:“應該還行?我開始發文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封筆了。”
安徒生:“……”
換句話來說,所有跟海涅有過正麵交集的同代作家,難不成都被得罪過嗎?隻有時間上錯開了的前輩才能幸免?
他大為震撼。
教堂的這位神職人員名為赫爾德,相貌意外的瀟灑淩厲,看起來並不像什麼失意封筆後鬱鬱寡歡的隱士,反而給人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