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形象 悲慘世界·1832年2月(1 / 2)

在雨果家借宿的第二天傍晚,安徒生堅定地回到了自己租下的戈爾博老屋,頭都不回。

雨果家很好,書架上有很多書,阿黛爾小姐人也和善,但是一想到這裡即將成為法國人的固定聚會地點(主要是波德萊爾可能經常出現),安徒生就覺得沒法待下去了。

他珍惜地抱著阿黛爾友情贈送的《莎士比亞戲劇集》,出於某種貧窮的自知之明,果斷地忽視用期待目光看著他的無數馬車夫,硬是靠兩條腿,趕在太陽落山前,趕回了住處。

此時的戈爾博老屋比他第一天來的時候寂靜不少,畢爾貢媽媽收拾著散亂一地的雜物,嘴裡碎碎地咒罵著,看見他推門進來,臉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把他叫住:“您隔壁的那個學生搬出去了,給您留了信。”

安徒生拆開信。其中隻有寥寥幾筆:“我搬走了,目前住在玻璃廠街的朋友家中,您可以隨時來找我。”

他迷茫地抖了抖信紙。

這……就是德拉克洛瓦所說的“混亂”的後遺症嗎?

他看了看除了房東和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破落老屋,又看了看外麵暗沉的天色,最終還是決定先耽誤一晚。反正這個什麼“特異點”有法國的專業人士負責,他就也不用驚慌著急了,就當作是在十九世紀進行一次奇妙的時空旅遊好了。

——主要是……誰會舍得拋下看到一半的莎士比亞先生的戲劇,去進行其他活動啊!

在翻開戲劇集的那一瞬間,什麼特異點,什麼異能力,什麼危機四伏肩有重任,不重要,統統不重要!

除了莎士比亞先生燦若驕陽的文字,世界上沒有什麼是重要的!

而且,相較於現實世界中從不公開露麵、除了發表作品之外與外界再無溝通的莎士比亞先生,這個特異點構建出的世界裡,莎士比亞先生雖然在十七世紀就已經去世,但還留下了畫像。黑色卷發的英國人,有著一雙溫和又堅定的眼睛,額頭飽滿,胡須文雅,嘴邊帶著和藹的微笑。

【這就是莎士比亞先生嗎?不愧是莎士比亞先生!從長相上看,就充滿了文學的氣息!】

安徒生的眼神亮晶晶,臨睡覺前,還忍不住抱著書,在簡陋的床鋪上打了幾個滾,心中滿是幸福。

安徒生美好安寧的夢境碎裂於轟隆轟隆的踹門聲。

他茫然地睜著眼睛,躺在一堆破棉爛絮裡仔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來自己是身處特異點之中。他苦著臉,揉了揉額角,到底還是不能放過那仿佛拆房子一般的動靜於不顧,歎著氣起身,去查看情況。

出乎意料,正在踹門的並非什麼滿臉橫肉的十九世紀特產□□,而是一個瘦小的孩子。他踹門會有那麼大的聲響,完全是因為腳上蹬了雙厚重而不合腳的大人樣式的靴子。

一八三二年的巴黎,是歐洲最璀璨的明珠。

這裡天才炳蔚,紅尾雲集;既製造法律,也製造風尚和規範。高盧的遺風在這個時代重又在巴黎的心中蓬□□來,在巴黎人的心中,巴黎便是世界,便是一切的總和。

巴黎坦然地接受一切。它發明風靡歐洲的美,也追捧絕頂無恥的惡;它的豐功偉績震撼著大地,它的胡言亂語也如此。

在巴黎的街頭,不僅僅有著漫步的文學家、藝術家、各路達官貴人,也有許多被叫做“野孩”的小孩子。他們的年齡在七到十三歲之間,沒有家,也不一定天天都有吃的。他們的臉上常常帶著青紫的病色,小小年紀,雖然晃晃悠悠,把煙鬥抽到發黑,滿嘴粗話,喝酒,當小偷,但其實什麼都不懂。他們中的許多,生來就被父母拋棄,被主流社會拋棄,但是他們也是巴黎的孩子。

名為“伽弗洛什”的孩子,正是這所謂野孩當中的一個。

在某個平常的清晨,他想起來要去看看那早就把他扔掉了的家庭,於是搖搖晃晃,離開了大路、馬戲場、聖馬爾丹門,走下河沿,來到了戈爾博老屋。往常,他會再被那斷絕了關係的家人惡言惡語地驅逐出去,但是這一回,他卻是找不到人。

見戈爾博老屋的門關著,他索性用力地踢起門來,踢得又重又響。

踢了沒一會兒,門開了,出現的卻不是他所知道的二房東,而是一個很乾淨漂亮的青年。

“您好,請問您是哪家的孩子?”安徒生問道。

伽弗洛什的眼珠子咕嚕一轉,沒先回答他,而是扯著嗓子,問同樣也是聽到聲響出來的二房東:“您好啊,畢爾貢媽媽。我來看我的祖先。”

二房東鄙夷而厭棄地回答:“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孩子隨即罵了一句臟話,然後接著問:“我父親在哪兒?”

“在拉弗爾斯。”

“呦!我媽呢?”

“在生拉匝祿。”

“好吧!我的兩個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