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瑪德欒內特。”
伽弗洛什盯著畢爾貢媽媽看了幾眼,向後轉,然後就這樣一路哼著歪歌走遠了。
安徒生大概聽明白了,這是愛潘妮的弟弟。隻是他不知道二房東說的那些地名是哪兒,於是困惑地問了二房東。
畢爾貢媽媽跟他解釋時,態度很和善:“是巴黎的監獄。”
安徒生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僅存的困意都消失了。
“監獄?”安徒生大為震撼,“他們做了什麼?”
畢爾貢媽媽憤憤不平地回憶:“他們綁架了一位正派的先生,要害他的性命,還向他勒索!依我看,住在另一間的那個窮學生也是同夥,僥幸沒被抓進去,就一大早上搬走了。”
勒索敲詐這事有可能,安徒生自己也收到過手法低下的借錢紙條,但後半句,以他看來,不太可能。馬呂斯是典型的富家公子性格,他在丹麥時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算不上紈絝,相反,還可以說是未來可期的名門繼承人,隻是身上總帶著不自覺的架子。要他們去和不入流的混混同流合汙,大抵比繼承不了家產更讓他們難受。
這麼一想,他突然好奇起馬呂斯匆匆搬走的原因,於是向畢爾貢媽媽打聽了玻璃廠街的位置,簡單吃過早飯後,就興致勃勃地往那裡走。
馬呂斯強打著精神接待了他。
安徒生看出馬呂斯強撐出的笑容下的濃重悲傷,於是禮貌地問候了一下。誰料立刻被抓住了手,聽了一耳朵“雖然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愛她愛得無藥可救可是她甚至不認識我我非常傷心”“我以為的恩人英雄不是好人還想害我老丈人可是我兩邊都還放不下”等等一連串十分震撼現代人認知的、充滿十九世紀戲劇風味的愛恨情仇。
安徒生:“……”
他心情複雜地看了看馬呂斯,頭一回看見經曆和心路扭成這樣的人。
馬呂斯還在憂傷地傾訴:“她不叫‘玉秀兒’,唉,‘百靈鳥’大概也隻是彆稱,但我除此之外,對她一無所知。我隻能常去百靈場散步,以得到一些安慰……”
安徒生:“……”
他拚命地忍住了吐槽的欲望,雙眼無神地耐心聽著,試圖尊重每一種腦子。肖邦和桑那樣甜蜜的情侶一度讓他對愛情產生期待,而馬呂斯用極端的戀愛腦治好了他的妄想。
單身挺好的。
安徒生心平氣和地想。
在禍害耳朵和腦子的傾聽過程裡,安徒生精神逐漸恍惚,險些失去對時間的感知。直到迷蒙中聽見一聲門鈴,他騰的一下站起來,精神抖擻,不顧自己的客人身份,直接衝去給人開門——來的是誰都好,隻要不是戀愛腦就行!
古費拉克被陌生人的熱情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扶了一下帽子,然後才定下心神,微笑著和這位大概是馬呂斯朋友的客人打招呼:“您好。”
安徒生差點流下感動的淚水:“您好!”
他們友善地握了握手。安徒生盯著古費拉克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有些眼熟,於是問道:“請問,那天在咖啡館的,是您和您的朋友們嗎?”
古費拉克有些驚訝,但承認了:“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漢斯·安徒生,文學係的學生。”安徒生歡快地說,“我很敬佩你們的理想!”
從馬呂斯對皇帝和英雄不同尋常的執念裡,隱隱推測出那個社團的革命主張,安徒生很想認識這群站在時代浪尖上的勇敢的青年。
馬呂斯從自我單相思的鬱悶世界裡抽身了一會兒,冒出來瞥了安徒生一眼,眼神中帶著震驚和責怪:“您不是認同君主製的嗎?”
安徒生眨眨眼睛:“我認同的是民主和自由。”
隻是這兩點和某些形式的君主製並沒有劇烈矛盾而已。
馬呂斯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他悲憤地問道:“您難道不覺得拿破侖是法蘭西民族絕無僅有的英雄嗎?”
安徒生嗬嗬一笑,信誓旦旦地回答:“可是,我是丹麥人啊。”
法蘭西的民族英雄和丹麥有什麼關係?再說,硬要回憶過往的話,拿破侖當年訂立《泰爾西特和約》後,堅持讓丹麥和英國斷絕貿易關係,強迫中立的丹麥在英法兩方裡做出抉擇,導致丹麥後來又被英國攻打,首都哥本哈根都遭到炮擊……
隔著國籍,就彆糾結具體人物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