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們不要再相見了。”
桁沭站在她五步外,相對無言。
晞坻闔眸半晌,再睜眼時已經冷漠至極,就如他們見的第一麵時那般無二。
桁沭欲抬步上前,卻被一道不容置疑的神力阻住,火焰在兩人中間竄起來,燒得愈旺,桁沭漸漸看不清她。
“你要違抗天道嗎?”
她活了幾十萬年,隻對桁沭有割舍不下的感情,她沒死,所以桁沭就要死。
他又向前一步,火焰攀上衣角。
“上神桁沭,忤逆真神,今日起入人間輪回,永世不得出。”
晞坻一字一句,說得決然。
他去曆劫,每一世都會是一段新的記憶,會忘記對她的情。人界乃六界之本,晞坻將他藏在人間,他便與人間有了關聯,即使被找到了,為了六界安穩,天道也不會輕易懲治他。
而晞坻,也最終會忘記他。
這是能保全他的唯一辦法。
晞坻提筆靜立,可直到一滴墨落在紙上暈開,她才反應過來,看著那墨點蹙了蹙眉。
牆上那副字還掛著,可教她寫字的人卻不在了。
她團了那張洇墨的紙扔開,目光隨之落在門邊。
該有個人走進來的,該有個人撿起她扔開的紙團,笑著問她是什麼事這樣惱。
她捏了個訣燒毀紙團,坐回塌上,側目瞄到銅鏡中的自己,墨發披散著,檀木簪安安穩穩地放在桌邊,許久未曾動過。
晞坻垂了眸,踢開腳上的木屐,推門出去。
都不對,都不該是這樣的。
怎麼千界山會在一瞬間冷清如此之多。
她轉過山頭,見溪客正在冰湖邊揪著雪蓮葉子,嘴裡不知在嘟囔些什麼。
溪客似有所感,抱著那朵花回身,“真神。”
“有話要同我說?”
溪客走近幾步,點了點頭,幾番欲言又止,“天帝傳信來,百花園內的的花如今不太好,想叫我去幫忙。”
晞坻神色淡淡,點頭道:“去吧。”
見晞坻麵無異色,溪客放下些心來,轉身搖著頭歎息。
她被桁沭的神力滋養長大,又被晞坻點化凝魂,她能感受到晞坻藏在內心深處的悲傷。
晞坻表麵上一切如常,可有些感情實在難以割舍。
溪客離去,晞坻看著光禿禿的冰湖湖麵,蹙了蹙眉。
與從前一樣,心中會難過,有了變化,卻又不習慣。
她或許……低估了這份眷戀。
她轉身離開,一路行至天水關。
這裡依舊靈力充盈,水草豐潤,晞坻緩步向樹林深處而去,半晌,那道裂穀出現在眼前,懸崖之上,訟蒙的石像屹立於此,似是俯視著穀底,又似是俯視著六界。
棲梧笑著應劫的背影在心中閃現,她隻覺五味雜陳,抬眼望向石像。
她在一瞬間明白了人們拜神的心境,說到底,她與凡人又有何不同呢?
“我該如何?”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
“訟蒙真神,你可能給我一個答案?”
山穀間起了一陣風,嗚咽哀嚎。
晞坻苦笑著低下了頭,“我保下了六界,卻不能保下他。為什麼一定要犧牲一些東西才好呢?為什麼不能是團圓完滿的結局呢?天道……當真如此殘忍?”
回答她的依舊隻有凜冽風聲。
一粒沙從石像上落下,被卷入穀中。
晞坻縱身一躍,進入穀底。
怨氣不敢近她的身,紛紛退散。
她盤膝坐下,身旁白光閃現,神力四溢覆蓋整座山穀。
她無法得到完美的結局,可澤柳與帝拂可以。
真神之力吞噬著怨氣,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悲傷,連呼嘯了幾十萬年的風聲都逐漸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