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身後忽然傳來少年倉促的聲音。
鶴玥神情抖了一下,回頭去看,看見一個少年立在皇後身側,眼眶已經緋紅,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那是鶴玥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的弟弟,鶴璟。
煌夏國皇室子嗣自有規矩,所有的皇子皆須由皇後撫養長大,皇女卻不必,可以在母親身邊長大。故而鶴玥與鶴璟的關係並不熟絡,偶爾見麵也是依照儀軌規矩問安。
鶴玥望著人群中的鶴璟,她的親生弟弟,忍不住笑了,笑的極好看,笑顏勝過花京城所有的名花。她倒沒想過,這裡還有個真哭出來的孩子。
她朝鶴璟微微一笑,點頭,唇齒開合:姐姐去了。
然後轉身,走進和親的大轎。
——
與鶴玥公主同行的和親隊伍人數極多,綿延二三餘裡,千餘人,隔遠了看便像是一條在地上蜿蜒爬行的黃金巨蟒。
蠻族的和親使者呼勒丹很高興,非常高興。
這次成功出使煌夏,不僅促成了聯姻之事,還給草原帶來了豐厚的嫁妝。
那是好幾百人的工匠啊,這些工匠臉上的皺紋和手上的老繭裡藏著中原繁榮昌盛的秘密,比昂貴的絲綢和最好的烈酒都要難得,等回到草原他一定能在大汗王的庭帳中更進一席。
想到那頂用一百頭牛和五百隻羊的皮毛縫起來的大帳,呼勒丹就興奮起來,中原人沒有見過草原上的景色,所以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盛景。
花京城雖然繁華,各色玩樂遠非草原上可比,卻永遠也看不見萬馬奔騰的盛景,看不見精壯的漢子駕著駿馬揮舞彎刀的畫麵,也沒有打著赤腳趕馬牧羊的女人。
煌夏國的女人隻會把自己包裹在精致的絲綢布料裡,說話都輕輕的,更不會像飛鳥一樣活潑,宛如精致的雕像。
想到這裡,呼勒丹的歸心又急切了許多。
隻是,還有一件事令他感到些許煩躁。
那就是鶴玥公主雖然接了皇帝的旨意,乖乖進了和親的馬車,一路向著草原出發,卻依著少女喜愛玩樂的天性,一路遊山玩水。
仿佛此行並不是要和親的,而是出來郊遊,專挑風景秀麗的名勝古跡走,眼看走了半月,呼勒丹終於坐不住了。
“殿下,趕路要緊啊!”呼勒丹跪在馬車外麵舉手長恭。
馬車內安安靜靜地,裡麵的人仿佛睡著了,對於呼勒丹的諫言理都不理。
過了許久,公主殿下身邊陪侍的女官允玉掀開馬車簾子的一角,嗬斥道: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嗬斥公主殿下!莫說行上半月,就是行到明年又如何?”
呼勒丹憤然抬頭,發覺與自己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官,竟連公主殿下的口諭都沒聽到,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但和親隊伍裡蠻族戰士稀少,呼勒丹隻能忍了這口氣,求助於隊伍裡負責護衛的鎮北軍參將柳季。
誰知柳季兩眼一瞪,大喝道:“此去路途遙遠,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在中原多看看多玩玩怎麼了?你們蠻族的心氣就這麼小?”
呼勒丹震撼於柳季的囂張氣焰,吃了一驚,又沒有什麼辦法,自從出了皇城,整隻隊伍都隨著公主殿下胡來。
他拉下臉色:“鬨吧,走的再慢也有走到的一天。到了草原上,就得守我們的規矩了……”
馬車內,鶴玥將馬車側麵的金色簾子揭開一線,旁觀著一切,冷笑。
和親一事主要是文官在背後推動,武將大多是不同意的。
煌夏國與蠻族打了幾百年,沿著血脈親屬往上追溯,向外尋求,誰都能找到幾個被蠻子禍禍過的遠親。
比起和親,他們寧肯在戰場上與蠻子生死相博。隻是聖意難違,武將們即使百般不滿也隻能奉命行事。
如今出了帝都花京,要與蠻子共乘同飲,誰願意再給好臉色。
鶴玥輕輕磕了下窗簾,低沉的鈍響聲混入蠻族戰士的喧嘩聲裡,很快就被淹沒。柳季握著腰間的劍鞘悄悄走過來:“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月將軍有消息了麼?”
柳季搖頭:“最新的是兩天前的消息,和以往的消息一樣,將軍帶兵入了草原,還未回來。”
馬車裡公主殿下輕輕“嗯”了一聲,又問道:“前方可有城池?去耍耍。”
“謹遵殿下旨意。”
柳季揚了揚眉,離開公主殿下的馬車,忽然就在陽光下笑起來,潔白的牙齒在日照下閃閃發光。
他未入官職時便是帝都中有名的莽撞少年,平常最喜喝酒打架,後來入了軍籍升到參將才有所收斂,卻不是因為年歲漸長而變沉穩了,實在是天子腳下魯莽不得。
帝都花京雖繁華卻無趣,森嚴規矩一條條立起來,再歡脫的性子也得趴著,而今離了帝都,跟在公主殿下身邊倒是好玩的緊。
打著和親的招牌一路逢城必進,遇水即停,還能看見蠻子敢怒不敢言的臉色,當真暢快!
然而如此走走停停,走了一個半月,貪狼關終於還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