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靜安三十六年,深秋。……(1 / 2)

靜安三十六年,深秋。

最炎熱的日子已經過去,凜冬即將到來,秋風瑟瑟,風失去了溫暖的體溫,吹在曠野上,即使有陽光嗬護,依然透出些許寒涼。

在北部的邊境地區昨夜已染了霜,層層針葉林被白紗覆蓋著,仿佛下了一場薄雪,人們說話的時候甚至會有渾濁白霧吐出來。

算算日子,該到歇息的時候了。

窮人家去山裡撿的柴火可以派上用場,富人家有燒的通紅的煤炭和熱水暖爐,無論貧富貴賤,都要想辦法挨過即將到來的漫長冬天。

然而這個深秋注定不會平靜。

無數人被轟隆作響的鐵蹄聲從睡夢中被驚醒,倉惶之中隔著紙窗向外張望,卻隻能看到黑壓壓的滔天墨海。

墨海中,屬於皇室的蒼山白鶴旗與屬於月氏的新月劍旗高高豎立。渾身披甲的戰士們乘著戰馬疾馳而過,忽略了邊軍不得入中原的禁令,一路奔赴帝都。

隨著騎兵南下,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也隨之傳播開來。

原本應遠嫁蠻夷的鶴玥公主,與駐守邊關的月昭將軍合謀,摘下了蠻族可汗的頭顱,然後毅然舉起“清君側”的旗子,劍指中原。

以鶴玥公主皇室宗親的名義,以月昭將軍獵取可汗的功績,鎮北軍全體隨之而動,天下莫不驚惶。

但奇怪的是,北地至中原的層層駐軍不知是擋不住,還是想合而圍之,竟紛紛選擇了避其鋒芒,按兵不動,遠遠的跟在鎮北軍鐵騎一日路程之後。

直到三萬鐵騎踏過中原,兵臨帝都花京。

——

花京城外十裡。

新月劍旗迎風而立,裹銅的旗底直刺大地。

闊彆兩月有餘,鶴玥終於又看到了這座一年四季都養著時令花草的帝都。

花京原本並不叫花京,隻是皇帝陛下偏好雅樂花草,底下的臣子們便跟著學,一家圈一塊地方,竟把整座城池都種滿了花。

鶴晟瞧得心喜,大筆一揮,親自題筆“花京”二字。

“有時本宮在想,父皇若沒坐上皇帝的位子,是不是更好一些?”

鎮北軍中央的營帳內,鶴玥早已換下正紅的嫁衣,改了素淨的白裙,未施粉黛,乍看上去仿佛一朵嬌嫩白蓮。

月昭仍舊披著甲,不苟言笑,端坐於軍帳中位,卻不願談及皇帝陛下,隻談正事:“我早已給徐竟野傳去密信,謊稱蠻族西進,哄騙他舉軍北上,數日內趕不回來。”

煌夏的立國之本,便是兩隻大軍。

其一便是月昭率領的鎮北軍,駐國境以北,以月氏新月劍旗為幟,鎮北騎兵為煌夏之鋒,勢不可擋。

而現在鎮北軍已經反了。

其二是有“睡虎”之稱徐竟野所率的白睛軍,駐國境之西,步戰軍陣天下第一,擅長防守,為煌夏之盾。原本駐守在煌夏西麵,卻被月昭一封密信,“蠻子西進,速圍之”誆騙,率軍北上,無法回防。

鶴玥忍不住喟歎:“本宮以前怎麼未發覺,我堂堂煌夏竟已經如此瘦弱?”

偌大的天下,千裡河山,竟隻有兩隻軍團可堪大用。

月昭答道:“鎮北軍為煌夏之鋒,自然遠非中原駐軍可比。”

鶴玥卻好奇的問:“那隻‘睡虎’呢,徐竟野可不是好糊弄的,你用一封蠻族西進的謊報哄騙他北上,他幾日能反應過來?”

月昭望著北方,目光深遠,眼神好似穿過幾千裡的山川:“殿下放心,不會太早,也不會太晚……”

那位徐將軍的心思,月昭多少還是能猜到的,多半是早已返程,正在路上。

若叛軍勢如破竹攻入花京,他便來晚些,到時事已成舟,此事又歸屬皇室內亂,他順勢降了便是。

若是攻勢不順,那就來早些,與京畿駐軍前後呼應,勤王有功。

鶴玥也不是愚笨之人,無需細說便聽懂了月昭未曾說出的暗語,不由長歎:“不曾想我鶴氏數百年基業,如今卻連一個靠得住的大將都沒有……”

出貪狼,入中原,至花京。

高高舉起的“清君側”的戰旗隻能哄騙不明事理的孩子,鎮北軍卻一路暢通無阻,隻遇到幾撥明顯分不清情況的鄉縣守軍,成建製的軍隊卻從未與之交鋒過。

追根究底,想必天下武將的忠心不是一次和親就能改變的。

月昭適時勸慰:“殿下放心,天下武將未必有反叛之心,隻是……對當今聖上不滿……至少鎮北軍仍在殿下手中。”

鶴玥語氣玩味,仿佛在開玩笑:“鎮北軍乃是將軍所率,與本宮何乾?”

月昭正色,搖著頭:“如果沒有殿下的旨意,和蠻族可汗的頭顱,即使由我帶領,鎮北軍也絕不會反!”

言下之意,鎮北軍不忠於當今聖上,或許忠於鶴玥,但絕對忠於煌夏。

鶴玥沉下眼皮,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如今她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言語間竟然還需顧忌許多,不免有些可笑。

鶴玥不禁想到兩個月之前的那一夜,陀羅殿內,被當做和親物件的她是多麼放浪形骸,隨著窗外雨打雕梁聲,什麼都顧不得了,仿佛溺水的人努力掙紮、死死抱著水麵上浮著的一根稻草。

現在至少從劣勢轉成均分之勢,怎麼她又開始浮出疑慮了?

或許,這就是埋在一國皇室血脈裡的東西?

鶴玥於心底自嘲。

此時,傳信的斥候奔跑過來,遞交一封書信。

月昭接過,背著光鋪開看了:“柳季那邊都安排好了,今夜就可動手,既可渾水摸魚,又能名正言順。”

終於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