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玥微微點頭,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拋開,走出營帳,眺望遠處的花京城,忽問:“前些日子,我問將軍想要什麼?將軍還未答複本宮。”
大帳內的氣氛默然凝了幾分。
此時,公主殿下站在營帳入口,背對著將軍,月昭看不見鶴玥的表情,隻能看見那個穿白裙的女子的纖細背影。
日光從公主殿下消瘦的肩膀處漏了進來,照亮營帳的一角,整個身子沉浸在金燦燦的光裡,目視過去,有幾分可望而不可即。
數息後,月昭的笑聲從公主殿下身後響起:“當今聖上不喜動刀兵,文官又勢盛,我等一乾武將縱有淩天之誌,也隻能忍氣吞聲。我助公主殿下,不過是胸中氣鬱。”
將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因常年駐紮在北地,風沙弄壞了將軍的嗓子,故而遠不如公主殿下清亮,倒像南蠻一帶抽食煙草過度的蠻民。
鶴玥回頭,瞧見月昭走出營帳,與自己並列。
“胸中氣鬱?單單就是這個緣由?”
出乎公主殿下預料,月昭或許是看她心情沉悶,竟然伸手掐著她的臉:“也沒什麼,若說有,就是看你哭的太慘了些,看不過去。”
“當真?”
“當真。”
“將軍僭越了……”
月昭的手指便仿佛碰著了燒紅的鐵石般,迅速將手從公主殿下臉上縮了回去。
畢竟是握劍的人,手指上生著一層薄繭,掐在公主殿下吹彈可破的柔軟肌膚上,無需用力就能掐出幾道紅痕。
鶴玥卻被將軍慌亂的動作逗笑了,自然地笑出聲來,在陽光下肆意地笑著,什麼禮儀什麼體態統統顧不得了,似乎換下了鑲金線繡百鳥的嫁衣,穿上素淨白裙,便真的成了民間活潑可愛的妙齡女子。
她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到那一夜發生的事情。
月昭不解:“殿下何故發笑?”
鶴玥卻反問:“將軍年方幾何?”
“臣……年方十九。”
公主殿下比將軍小了一歲,年方十八。
“好!”鶴玥高喝一聲,拍著將軍的肩膀,將月昭的肩甲拍的咯吱作響,“事成之後,本宮封姐姐護國大將軍之職!曆史上最年輕的護國將軍!”
“年方十九,位列護國!”
——
深夜。
花京城內,紫薇帝宮。
夜裡起了厚重的霧氣,白茫茫的雲霧在宮道兩旁的燈盞周圍時隱時現,將輝煌的紫薇帝宮籠罩在一片朦朧裡。
腰間彆著刀的禦前侍衛急匆匆從宮道上走過,握著城門傳來的急報,送往紫薇帝宮。
帝宮內,鶴玥血緣上的父親,煌夏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鶴晟,坐在禦台龍椅上,麵色陰沉,一言不發。
夜已深了,掌握整個煌夏最高權利的皇帝卻仍不得安眠。
“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已經過去許久,皇帝仍然沒有下達“平身”的口諭,下麵跪著的臣子們便隻好跪著,誰也不敢抬起頭。
消極惶恐的情緒無聲蔓延,死一般地寂靜。
“砰”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驚破了夜色,也驚動了跪著的臣子。
鶴晟將一隻金樽用力扔向下麵跪著的臣子,砸在金絲楠木的地板上,混沌的低響。他怒氣上湧,仿佛飲酒過量,臉色一片朱紅:“混賬!逆女!”
“打的什麼‘清君側’的旗子,進京勤王,難道是以為天下人都瞎了眼,看不出她的狼子野心?”
鶴晟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敢在此時觸黴頭,唯恐皇帝遷怒於自己,便將趴著的身子埋得更低了些,假裝沒看見。
見百官默不作聲,鶴晟又指著跪在地上的丞相:“白祁文!是你向朕提議和親一事的,說什麼蠻族勢大不可輕啟戰火……現在朕的女兒非但沒有嫁出去,反而還把那老東西的頭帶回來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跪在地上的臣子正是當今的天子座下第一人,有“賢相”之名的大儒白祁文:“陛下,臣知罪。”
皇帝環顧四周,卻隻看見以往從容不迫的臣子們臉上顯露驚惶之色,便知道誰也靠不住,收了怒火:“事到如今,諸位愛卿還有何言語?”
眾臣子皆不語。
卻還是白祁文站了出來,拱手:“陛下。現在有兩條路可選。第一條,迅速召集京畿地區的駐軍,入守花京城,隻要扛過前幾日的攻城之勢,等徐竟野將軍的白睛軍一到,此局必然可解。”
鶴晟“嗬”了一聲:“鎮北軍與蠻族交戰多年,憑京畿駐軍那群幾百蠻子都擋不住的廢物,能擋幾個時辰?”
此路不通。
“第二條麼……”白祁文猶豫著,不知該說不該說,“鶴玥公主與月昭將軍違抗聖命,或是心生恐懼才造反,可獵殺蠻族可汗乃是大功一件,不追究二人罪責,或許可以招安……”
“招安?你是讓朕向那逆女低頭認錯!”
鶴晟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洶湧而起,指著拱手而立的白祁文,手指都在顫抖。
下一瞬,卻仿佛全身精氣神都泄了,心氣驟頹:“就依你說的去辦吧,一麵聚攏京畿之地的駐軍,再急召徐竟野速歸帝都。一麵發出聖旨,若是退兵,皆有封賞……”
侍立在側的執筆太監早已研好了磨,正欲行筆,卻被帝宮外一聲急報打斷。
“報!”
“西城門……西城門被蠻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