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法製森嚴,凡事皆有調度。
就連城內道路的寬窄都自有章法,寬闊官道接著規劃好的無數小道,將帝都分割成數個整齊方格,倒是便宜了騎兵衝鋒。
沉默衝鋒的鎮北重騎們繞過了帝都中央的紫薇帝宮,直奔東城門而去。
這卻是鶴玥提出的計策。
鎮北軍當然不能堂而皇之攻入紫薇帝宮,落人口舌,唯有鬨的大些,將宮內駐軍引開,柳季偽裝而成的那五百蠻族遊騎才能派上用場。
一旦蠻子進了宮,那鎮北軍入宮便不叫謀反了,叫護駕。
——
東城門。
此時城門守將已急得焦頭爛額。
前一刻駐紮於城外鎮北叛軍忽然借著夜色開始了攻城,後一瞬又傳來蠻子闖入帝都,當街殺人的消息。
守將借著城垛的遮掩,罵道:“瞎了眼的,帝都哪來的蠻子,鎮北軍也養了蠻族血統的戰馬,是不是你這廝眼拙,看錯了!”
報信的人卻苦了臉,他又沒上過戰場,哪分的清蠻族和鎮北軍的區彆。
闖入帝都的蠻子手持彎刀,騎著蠻族戰馬,說著蠻話,穿著蠻人衣裳,那不就是蠻子?
守將原本還想向其它地方借兵,擋住鎮北軍的攻城之勢,卻忽然發現後院起火,叫苦連天。
還想再問,就看見身後一騎疾馳過來,遠遠地招手,與值守後方的守衛對著軍令。
守將定眼一瞧,見來的不是彆人,正是城門校尉淩子洲,忙問:“西邊怎麼回事兒?蠻子打進來了?”
淩子洲來不及下馬,急道:“反了!反了!那些蠻子不是從城外打進來的,是從太子豢養的門客裡出來的,現在糾集成一團,正往紫薇帝宮方向去!”
“西麵,南麵,北麵三座城門全部失守!將軍,速速回宮救駕!”
淩子洲麵色如常,扯著謊。
守將當然不信,心道蠻子怎麼和太子殿下豢養的門客扯上關係。
煌夏太子鶴玖,速來博文儒雅,以招才納賢聞名於世,麾下門客三千。
且鶴玖乃是皇帝親封的太子之位,如今鶴晟已老,再過些年鶴玖便能從皇帝手中接過帝位。
手到擒來的東西,太子發什麼瘋要造反?
守將看了眼城外的鎮北叛軍,又望著紫薇帝宮的方向:“帝宮內有多少人值守?”
淩子洲隻管怎麼嚇人怎麼說:“隻有千餘禦前魚龍侍衛,卻有好幾千的蠻子。”
見守將猶疑不決,淩子洲又道:“將軍!城門失守雖是失職,但聖上危急之時拒不回宮施救,卻是一等一的大罪啊……望將軍速下結論!”
這便是陰狠毒辣的陽謀了,休管是真是假,皇帝危急,如何能不去救?
守將無法,心想三座城門已經陷落,死守東城已無必要,不如退回紫薇帝宮護駕,等候援軍到來。
當即便下令,將後方擺著的拒馬工事分開,全軍後撤。
淩子洲原本站在大道中間,見此情景,默默讓開了道路,退到一條小巷裡。
守將還在鳴金,忽聽到後方傳來鐵蹄震蕩,急忙轉身,卻見淩子洲已經看不到了,後麵湧起大片的煙塵。
煙塵驟起,又很快被衝散。
月昭將軍一身猙獰黑甲,領著數百鎮北重甲騎兵,一字排開,列成數行,衝破煙塵屏障,平舉一丈長的沉重鐵槍,已然開始了衝鋒。
哪裡有什麼蠻子?隻有磨刀霍霍的鎮北叛軍。
而能擋住騎兵的拒馬已經分到兩邊了,此時再搬已來不及。
事已至此,守將自知中計,不由仰天長恨:“淩子洲!我就在黃泉路上等你,做鬼休要遇我!不然定將你油炸火烹,叫你碎屍萬段!”
月昭策馬奔騰,左手握著長弓,右手拉弦。
弓如滿月,箭似雷霆!
羽劍破空襲來的呼嘯聲方從弓弦上響起,一息未儘,便插入守將腦門,半根箭杆沒了進去,箭尾的白翎卻還在吱吱顫響。
守將此生最後的吼聲淹沒在鎮北騎兵氣勢恢宏的衝鋒裡,和那根淩空而來的箭矢急速顫動的箭尾中,到死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史書上對於此事的記載,隻是區區四個字,用以銜接前文後事。
“又破東城。”
射出一箭之後,月昭將軍便從側麵繞過,給重甲騎兵讓路,右手緊緊握住腰間戰刀。
步卒之於騎兵,猶如野狗之於象群。
當鎮北重甲騎兵衝鋒而至的時候,城門守軍隻覺遇到一座山巒迎麵壓下,一觸即潰。
跟在後方的鶴玥覺得有趣,奇道:“鎮北軍裡,將軍也要衝鋒的麼?”
月昭看了公主殿下一眼,豪邁地笑:“其他將軍可不這樣……但臣年方十九便得以統領一軍,靠的可不是一個‘月’姓。”
將軍笑的灑脫,完全沒有尋常女子的嬌柔作態,清朗如昭昭明月。
那是公主殿下第一次看見將軍的本性,或者說,真正的將軍。
在公主殿下與將軍相處的兩個月裡,將軍向來是沉穩的,如青山,如礁岩,仿佛依偎在旁便可將畏懼驚恐悉數拋開。
公主殿下從未見過將軍的這副模樣,與她所見過的任何女子都不相同。
月昭身披純黑的重甲,手裡提著刀,將背後如墨大氅一把扯下,扔了,便衝進敵軍腹地。
大氅如墨,扔到半空鋪展開好大一塊,被蕭瑟夜風裹了,隨風而去。
刀光爍爍,砍不儘的好人頭;血流滾滾,殺不儘的賊人首。
將軍驅使著戰馬,借著馬匹衝勢,硬生生將城門守衛衝開,發出浴血戰吼:“傳我以兵,授我以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