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昭咬著牙,死命撐住,鎖骨處的傷口仍然沒能止血,失血過多讓她的臉色蒼白一片,仿佛燃燒後的錫箔。
忽然,月昭眼前一暗,有什麼東西遮擋了頭頂的天光,將陰影投了下來。
刺客在後麵搭著人牆,踩在另一個蹲下的刺客背脊上,高高躍起,如惡狼般撲擊過來。
又是這般不要命的打法。
身在半空無力可借,中門大開,在戰場上是必死的愚蠢招數,拿自己的命換給敵人的一刀。
月昭卻不敢去接,她體力幾乎耗儘,不能再受傷了。
迫不得已隻能再退,已經退到小巷終段,離公主殿下隻有數步之遙。
高高躍起的刺客落了地,在地上翻滾一圈,手中刺劍直揮,要斬斷月昭的腳踝。
刺客後麵還有刺客,已經飛身上前,在牆上蹬了一腳,借著反衝之勢將月昭推倒。
猝不及防之下,月昭躲開下方刺客斬斷腳踝的一刀,重心未穩,又見上方一把寒氣森森的兵刃隻刺過來,隻好徒手握住襲來的刺劍。
刺劍鋒利,入手以是鮮血淋漓,右手短刀卻沒一絲猶豫,已然插進刺客咽喉。
雙方已過了幾十招,分出數次生死,時間尚未到三百次心跳。
訓練有素的鎮北軍戰士已經衝進了小巷,局勢逆轉,卻是月昭防守反擊,鎮北軍戰士主攻,圍在中間的刺客成了籠中困獸。
月昭側著頭,滿是鮮血的俊秀容顏,微微笑著。
你看,我做到了。
我沒有讓他們傷到你。
鶴玥早已拋了雍容神態,踉踉蹌蹌跑出巷尾,抱住即將身子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即將昏死過去的將軍:“姐姐,看著我……姐姐!”
又朝鎮北軍戰士怒喝出聲:“留活口!本宮要親自審問!”
“快去拿藥!止血的藥!”
她的聲音裡滿含怒氣,幾乎要壓抑不住。
這些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刺客,必然經受過嚴苛的訓練,放眼整個煌夏,能培養出這麼大一批精良刺客的人屈指可數!
她胸中的怒火像是即將爆發的恐怖火山,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血的代價!
卻不料刺客見此必死之局,露出慘笑,然後直挺挺倒了下去。
再去查看,已然服毒身亡。
——
當月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傍晚。
她睜開眼,身子迅速爬起來,半蹲在地上,警惕的目光巡視四周,卻發現此處是一間雅致的客房,位於高樓之內。
高樓比周圍的建築都要高一層,從窗戶往外平望,隻能看見其它樓宇翹起來的屋簷,冬季的涼薄光亮從天上落下來,灑遍琉璃寶瓦。
雖然是冬季,雅致的客房內卻溫暖如春,其內木牆桌椅、樂器字畫等物雖不張揚,擺在明麵上當做裝飾,卻一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
屋角立著一個壁爐,不見火光撲朔,隻有溫暖的氣流從壁爐下冒出來,天光照過熱流,看起來有些扭曲。
這壁爐竟然是上下貫通的!
隻需在最底層生火,便能將熱流沿著壁爐裡的管道送往整座樓閣,難怪此間窗戶留了縫隙換氣,卻依舊溫暖如春。
好大的手筆!月昭驚歎。
珠簾被什麼東西撩開的聲音。
月昭忙不迭回身去看,見鶴玥正掀開窗簾往裡走,見她醒了,步子下意識加快幾分。
“姐姐醒了……傷處可還疼?”
鶴玥急匆匆跑過來看,失了公主的典雅。
她身上那件丫鬟服飾已經換了,穿著金線繡鶴形的黑底長袍,臉上卻是華美妝容也遮不住的憂慮神色。
月昭忙問:“殿下可曾受傷?刺客何在?此處何地?”
竟是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公主殿下緊蹙的眉眼舒展開,微微笑著,也不惱,隻是想到刺客便覺得不快。
“有姐姐護著,本宮自然無事……”
她湊過去,靠近了,貼著將軍的胸口,白如羊脂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將軍鎖骨處的傷痕。
“刺客已服毒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我便帶著姐姐來了江南商會總部,方才本宮已看見江南商會的大總商,穀於姬。”
原來是江南商會的總部,卻不似將軍所想的金銀鋪地,而是如此低調內斂的奢華。
月昭這才發現自己已換過了衣服,原來被血浸染的白衫已經撤了,她正穿著潔白的蠶絲內服,傷口也被悉心處理過,拿紗布包紮著。
看來她昏迷之後,已經發生過許多事。
月昭問道:“那些刺客屍體在哪?死人也能說話……”
比如南人北人骨相不同,所用兵器是哪家流派,所服毒藥為何。
鶴玥卻輕輕搖著頭。
她已找人驗了,南人北人皆有,用的兵器是現鍛的,沒有來時的蹤跡,仿佛是突然出現在川津城中。
不止如此,就連舌頭都被割去了,舌根萎縮如杏核,顯然已經割去多年。
這是刺客,也是被豢養的死士。
有能力豢養這麼多死侍的人,不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