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開春,本宮將舉國北伐,為我泱泱煌夏雪恥!江南商會托盛世所幸,財庫盈滿,理應給予支持。”
怎麼支持?自然是給錢。
舊皇鶴晟素無功績,國庫雖談不上空虛,卻遠遠不夠支持一場北伐的消耗。
糧草要錢,軍餉要錢,輜重養護也要錢。
穀於姬妝容豔麗,臉上鋪著細膩脂粉,即便年華已逝芳華不再,卻仍看得出當年美豔風姿,一顰一笑皆勾人心弦。
她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不動聲色,行了禮,落座:“北伐大事,為國為民,江南商會自然鼎力相助!”
鶴玥將身子往前壓了一寸:“哦?出多少?”
穀於姬淡然回道:“穀家願贈公主殿下白銀五十萬兩,以作北伐之用。”
這番措辭極有意思。
穀於姬身為江南商會的大總商,統管商會內各地小總商,溝通流水,協調買賣。這五十萬兩白銀卻不是以江南商會的名義出的,而是以穀家的名義。
至於江南商會其它家族,還請公主殿下自去商談。
鶴玥未動聲色,坐在下首的穀軒亭卻欲言又止。
穀於姬抬眼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穀軒亭便不動了,母子二人似有分歧。
月昭靠了過來,悄悄道:“江南商會似乎並不是鐵板一塊,甚至穀家內部也有嫌隙。”
鶴玥同樣放輕聲音:“那是自然,穀軒亭未知會穀於姬便來見本宮,肯定是想繞過她與本宮搭線,隻是過於莽撞。”
“還有,將軍靠的有些近了……”
月昭連忙退身。
她們平常便是如此說話的,耳鬢廝磨聲聲呢喃,久成習慣,倒是忘了此間還有外人。
鶴玥含著笑,將目光從將軍微微發燙的臉上收回來,又在穀家母子之間遊離。
她從懷中拿出一隻薔薇金釵,捏在掌中細瞧:“這釵子便是從穀家商鋪買的,一根釵子便要白銀二十兩,其中利潤頗豐!”
隨即話鋒一轉:“且本宮要的是江南商會相助,並非穀家相助。”
這其中大不相同。
若是錢款來自江南商會,便是依照律令征收,舉國北伐,江南商會也不能例外。
若是來自穀家贈予,且不說要一家一家去談,錢款倒手便要用去北伐,鶴玥未得分毫好處,倒欠了穀家的私情,落人口舌。
穀於姬低頭端詳地板,看不清表情。
許久,她抬起頭:“以江南商會的名義,白銀一百萬兩,這是妾身能做主的最大額度。”
鶴玥搖頭,少了。
商談許久,具體金額仍然無法敲定,穀於姬憑著商會的賬簿言之鑿鑿,言下之意便是商會利潤遠沒有公主殿下所想的那麼多。
鶴玥卻知道賬簿做的再好也不算數,兩相拉扯,扯成一筆糊塗賬。
眼看白日漸消,一言不發的穀軒亭終於忍不住了,走上前來,拱手:“殿下!殿下若肯助我統管江南商會,草民願出白銀二百萬兩!”
此言一出。
穀於姬駭然抬頭,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兒子,沒了典雅,不顧失儀之罪指著他怒喝:“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滾回去!”
砰!
杯子落地的聲音。
鶴玥微微側頭,望著怒火中燒的穀於姬,江南商會大總商,眼睛笑成一輪彎月。
天上掉下來落在懷裡的禮物,不打開可不行。
“你快死了……”
公主殿下對著穀於姬淡然言道。
“你死之後不過三年,穀家必然衰敗!”
——
杯子落地的聲音驚醒了眾人。
鶴玥言笑自若,語氣裡仿佛含著溫暖春風,聽在眾人耳中卻無比的蒼涼。
穀軒亭尚未回過神來,思索公主殿下的話,冷汗已經流了滿背。
鎮北軍已經入川津城,公主殿下難道不顧商人意願,以性命相脅,要強征穀家財物?
鶴玥卻連看也懶得看穀軒亭,從杯子落地之後便一直保持著微笑,她看向穀於姬,問道:“你說,你還能活麼?”
又望著穀軒亭:“害死自己娘親的感覺怎麼樣?”
穀軒亭聞言,發覺事態已經朝向一種不可被預知的方向發展,仿佛巨石在傾斜的山上,緩緩向著深淵滑去。
可是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隻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若是公主殿下打算以武力強征財物,又何必坐下來說這種話,直接將川津城踏平便是了。
良久。
穀於姬深深看了自己兒子一眼,長長的歎氣聲,仿佛將多年來榮辱得失都歎儘了。
“殿下說得對,我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