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靜安三十六年的末尾……(2 / 2)

鶴玥卻隻自顧自的走著,將鎮北軍戰士與淩子洲率領的禦前魚龍侍衛都甩在身後,大步穿進紫薇帝宮。

“吱——”

沉重宮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

坐在龍椅上的少年皇帝鶴璟猛地抬起頭,眼中流露出驚恐,他苦笑著道:“姐姐,你終於要來殺我……”

一句話尚未說完,臉上便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鶴玥抓著少年皇帝的領口,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浮現起青筋,精心嗬護的長指甲發出一聲清脆炸響,撞斷一截。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誅心:“本宮問你!川津城內刺客,是不是你的手筆?”

鶴璟還沒公主殿下高,被抓住領口,更像是養在神台上的瓷娃娃了。

他看上去害怕極了,臉色蒼白如金紙,搖著頭,否決:“怎麼可能,朕……我,我怎麼會做出謀害姐姐的大逆不道之事?”

鶴玥咬著牙,甩手將身後跟著的鎮北軍將士喝退,令他們退到門外,關上宮門。

又對著鶴璟道:“有能力豢養這麼多死士的門庭,總共就那麼幾家!江南商會不可能那麼蠢,我初入川津城便遇刺,商會定然惹火燒身。江南白氏以文立身,能力足夠,卻不會豢養那麼多死士!”

死士一事雖無實際證據,細細想來,其實也能找到線索。

鶴玥將其它幾家一一排除,眼睛死死盯著鶴璟:“那麼就隻剩下一個了……我的好弟弟……”

鶴璟臉上的表情越發驚慌,不知是心虛還是單純的恐懼,他強撐著笑:“托姐姐的福,我登基為帝不過數月,哪裡來得及養死士……”

公主殿下深秋入主帝都,一夜之間便將煌夏青天顛覆,扶持鶴璟上位,距今不過幾個月光景。

鶴玥猶自不信,卻不說皇帝招納死士輕而易舉,白祁文曾與她討要帝師的位子後,與她站在同一陣營後,她便對此心生疑慮。

白祁文是隻狡猾的老狐狸,如果鶴璟被白祁文說動,聯手來對付她,而後再挾持鶴璟,把持朝政,便是另一個垂簾聽政的長公主殿下!

忽聽手上“撕拉”一聲。

她一時怒火攻心,將鶴璟胸前衣襟扯斷,下意識落眼去看,才發現鶴璟並未穿著皇帝禦服,而是穿一件明顯不合身的朱紅色袍子。

這袍子看上去還有幾分眼熟。

似乎……

鶴玥想起來了,這袍子正是她早些年送給鶴璟的!

深宮枯寂,她是皇室公主,整日要學許多規矩禮法,便向舊皇鶴晟撒著嬌說要學繡工,借此躲避禮課。

舊皇鶴晟允了,鶴玥欣喜若狂,拿到料子後瘋玩了幾天,亂繡一氣,繡出一攤亂七八糟的東西,越看越心煩,便索性隨便加縫了幾針,做成袍子,托人送給鶴璟。

還美其名曰:“少年鮮衣怒馬,縱橫四海八荒。”

因是她隨便做的,隻管比對著往大了做,穿在鶴璟身上就顯得大了許多,針線技巧又過於拙劣,鶴璟隻試穿過一回就擱置了。

隻是不曾想,鶴璟今夜將這件朱紅色舊袍翻了出來。

少年人長的快,當年顯大的袍子,如今穿在身上竟顯得小了,看著有幾分局促。

鶴玥目光仿佛黏在舊袍之上,腦海中翻湧起諸多舊事。

然後鬆了手,回複典雅姿態,冷漠語調:“你知我今日回京,穿上這件衣服,是想讓我心係舊情,心中不忍?”

鶴璟低著頭,不敢看公主殿下的眼睛:“弟弟今夜忽然想起早些年的事,早些年……我與姐姐雖不熟絡,但比之其它兄妹姐弟,算是極好的……”

此話不假。

煌夏皇室的規矩,妃嬪生下的皇子需離開生母,由皇後撫養長大。

其他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亦或姐弟,從來都是表麵熟絡,背地裡冷清,唯有他們姐弟二人之間,還有幾分真情義。

當初鶴玥遠嫁蠻夷,皇帝皇後,三千妃嬪,諸多兄弟姐妹,隻有鶴璟這個傻小子出聲挽留。

念及此事,公主殿下的心微微軟了一絲。

鶴璟囁嚅著,十二歲的孩子聲音已有些許磁性,隻是還不太真切:“我時常拿起這件舊衣,思念姐姐眷顧之情,若是姐姐見了不喜,我不再穿它就是。”

說著便要將那就袍子扔了。

鶴玥抬手擋著,深深的呼吸,目光落在鶴璟的側臉上。她剛才那一巴掌下手極重,到現在手上還有微麻的痛感,鶴璟臉上更是已經浮現紅痕。

“痛嗎?”

鶴玥問。

鶴璟:“不痛,做弟弟的,自然要認了姐姐的管教。”

這句話逗得公主殿下樂了,眉眼綻開,心情好了許多。

她轉過身,看見門外鎮北軍戰士仍然與淩子洲率領的禦前魚龍侍衛對峙著,雙方誰也不肯先動手,卻早已做足準備,拉開距離,隻等對麵先拔刀。

門內姐弟情義綿綿,門外下屬刀兵相見。

頗為有趣。

鶴玥背對著鶴璟,緩緩道來:“本宮今日來,隻是以姐姐的身份,來看看自己的弟弟,沒彆的意思……既然來了,順便再送你兩句話。”

“第一,淩子洲不可信。”

“第二,下次記得塗毒!”

言畢,鶴玥未曾轉身,抬步走出紫薇帝宮,孤身走進鎮北軍戰士的拱衛裡,便要離去。

數百禦前魚龍侍衛自覺分立兩側,恭送公主殿下離宮。

守在門外的淩子洲鬆了戒備,看來公主殿下隻是一時氣急,頓時長舒一口氣,歎道虛驚一場。

他已是禦前左將軍,統管帝都防務,非當初那個小小的城門校尉,要是公主殿下與皇帝起了衝突,他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攔。

身後,鶴璟匆匆忙忙的從龍椅上跑下來,小跑著,跑過白玉石鋪就的華美地板,倚著紫薇帝宮的沉重宮門,望著鶴玥的背影喊道:“姐姐不要誤會,行刺之事真與弟弟無關……”

夜色稀薄,鶴璟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鶴玥回了身,未曾言語,隻是望著少年皇帝身上那件袍子。

“下次彆穿那件衣服,已經不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