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軍,半月有餘。
當鎮北軍抵達貪狼關的時候,正好臨近初夏。
這個時節,草原上的野草已經長出來了,鬱鬱蔥蔥,剛剛沒過戰馬的蹄子。
草原上的烈風吹過來,整片大地仿佛變成一床巨大的綠色絨毛毯子,翠綠色的草尖擠在一起,起起伏伏,如海麵湧動的波濤。
月昭將軍策馬,叼著根野草莖,踏著碧綠草色行在前頭開路。
她有時候會覺得蠻族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殺也殺不完,燒也燒不儘,夏生冬死,即便滅掉將整個部落連根拔起,第二年開春也會從不知道哪個角落冒出來。
鶴玥正在整理手裡的信件,滿不在乎的答道:“野草不要緊,蠻子也不要緊,隻要殺的夠勤,總能清理乾淨。”
手中信件是帝都苗詠友送來的,彙報花京城內近況,一路行軍,送信的人也馬不停蹄追了一路。
鎮北軍離了帝都,帝都內正歡慶呢,並未有什麼風聲,就連白祁文也蟄伏了起來,隻與苗詠友在朝廷上爭鬥。
恰如鶴玥所想,隻要北伐勝負未分,鎮北軍仍然握在月昭將軍手裡,帝都就翻不了天。
大不了再打一次花京便是。
想到將軍,便望將軍。
一入鎮北軍,將軍便好似換了個人,也不再開玩笑,隻是輕輕點著頭,一聲黑色甲胄,烏黑長發隨意拿草繩綁了,一股放浪不拘之氣。
不像統率鎮北軍的大將,倒像出行踏春的帝都貴公子。
大風裡,蒼山白鶴旗與新月劍旗迎風鼓動,發出低沉的嘯聲,在平坦草原上頗為顯眼。
鎮北軍參將、兼禦前右將軍柳季,領著黑潮一般的鎮北騎兵洶湧而來,出貪狼關恭迎。
自從公主殿下入主帝都之後,柳季得封禦前右將軍,卻隻是個虛職,未過幾天便回了北方,代月昭將軍值守貪狼關。
看似是被驅離帝都的權利中心,趕回了邊關戍守。
實則是月昭將軍帳下鎮北軍第一人。
還有一個禦前右將軍的職位,雖是虛職,帝都中無人可遣,俸祿津貼卻是實打實每年都發到賬上。
“將軍,我替你守好了貪狼關,可有封賞?”
柳季是個跳脫性子,隔著遠遠的,望見了騎著黑馬在公主鳳輦旁緩慢隨行的月昭,搖著手臂大聲喊道。
月昭側身望去,當即豪邁大笑,與帝都中沉穩性子判若兩人:“你小子,當統帥瀟灑慣了?賞你兩個大耳摑子怎麼樣!”
不似上下級關係,更像酒肆裡無所事事,撒潑打滾侃大山的酒肉兄弟。
鶴玥聞聲,掀開簾子,將他們二人對話聽得清楚:“帝都裡可不曾見過將軍這般灑脫樣子,與本宮說話可克製的緊!”
語氣裡似有些嫌棄。
月昭將視線收回來,笑著解釋:“軍中打生打死才結下來的交情,戰場上背靠背的關係,哪會在小節上拘束。”
將軍與柳季關係極好。
柳季原本是鎮北軍中一個小兵,因為腦子靈光,一路被月昭提拔上來,官至參將,甚至是能替將軍鎮守貪狼關的心腹,極受信賴。
若是上了戰場,便是互托生死的關係。
月昭將嘴角銜著的那根草莖吐了,補充道:“彆看柳季看著性子老成,我收他前,那小子三天兩頭打架鬨事,後來才被我拿軍棍改過來。”
公主殿下垂了眸子,眼底湧動著晦暗流光:“哦,想來也是。”
卻抬著眼盯上將軍,一動不動,許多情緒從眼神中傳遞過來。
“中原有句俗話,說的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還有一句道理:同床尚且異夢,哪比得上生死之交?”
月昭苦笑,□□稍稍用力,戰馬便向公主鳳輦靠近一些。
將軍在戰馬上俯身,隔著方正窗戶:“殿下可是在吃醋?”
鶴玥笑眯眯的,搖頭:“吃醋倒不是,隻是我與姐姐早已定下帝後的位子,倒是可以寫一封休書。”
提起此事,將軍忽然沉默下來,策馬越過鎮北軍行軍陣列,驅向貪狼關。
忽然回頭大笑:“那你休了我啊!”
如此蠻橫不講理。
公主殿下失笑,心裡卻浮現起宮中養著的那幾隻狸貓。
狸貓乖巧,在人懷裡也不怎麼動彈,隻趴著睡覺,懶洋洋的。
可一旦落了地,沾上草木泥土,便瘋了似的打滾嘻戲,誰來也抓不住,非得玩餓了才能拿肉乾喚回來。
貪狼關外,仿佛潮水般湧過來的大片凶獰騎兵之前。
除了暫代月昭統管鎮北軍的柳季,還有一個年約四十的老將。
徐竟野。
鶴玥下了馬車,徐竟野就迎了上來,拱手抱拳,卻是軍中的禮節:“殿下禦駕親征,微臣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殿下恕罪。”
鶴玥含著笑:“徐將軍,本宮見你一麵可當真為難啊!”
“對了,早先徐將軍感染風寒,傳聞性命危急,如今身子可還健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