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狼關外,一望無際的翠綠色草原上。
舉目遙望,依稀可以看見遠方密密麻麻的黑點,約有數百之數,聚集在一起緩慢移動著,像是一群潰蟻。
早有鎮北騎兵乘著快馬出了關口,趕往那邊,將這群蠻子團團圍住,在外側策馬繞著圈子,將毫無陣型的蠻子趕到一個圈裡。
鶴玥站在粗糲城牆上,遙遙望著鎮北軍驅趕蠻族,不知怎得想起來帝都平民家裡養著的土雞。
散戶就是這麼養雞的,先圍出一塊空地,拿竹子藤網在周邊圍一個圈,每到傍晚便驅趕著雞鴨回籠,與此時境況十分相似。
不多時。
圍困蠻子的鎮北軍騎兵分出一騎回來彙報。
“報!全都圍困在了一處,皆是老弱病殘之類,未持武器,也不見戰馬。”
月昭將軍凝望著那裡,疑道:“流民?”
流民是中原這邊的說法,指的是遭受天災人禍,不得不離開故土四處流浪乞討的平民。
安分的流民便是乞丐,不安分的就是盜賊。
鶴玥覺得有趣,露出一絲冷笑:“什麼時候蠻族裡也能竄出流民來了?”
彆說公主殿下不解,就連常駐貪狼關抵禦草原蠻族的月昭與柳季,都不曾遇見過此等事。
無人能回答公主殿下的問題。
徐竟野率白睛軍駐紮在煌夏西麵,震懾西邊諸多小國,對草原蠻族了解不多,故問道:“冬天吃完了糧食,開春不就餓成流民了,有什麼不對?”
月昭回了:“時間不對,人也不對。”
蠻族南下劫掠的時間,集中在每年的秋天。
晚秋之時,廣闊中原萬頃良田已經豐收,凜冬即將到來,蠻族南下正是為了搶糧過冬。
現在正是初夏,草原上牧草長的茂盛,蠻族需要驅趕著牛羊尋找肥美的牧場。
那些牛羊餓了一整個冬天,必然饑腸轆轆,蠻族忙著尋找牧場,才沒那麼多時間出來劫掠。
且蠻族性烈,無論男女老少,皆配刀乘馬,來去如風。
這樣的族群,就算鬨了饑荒,也不會甘願自己餓肚子。
他們寧願乘著高大的蠻族戰馬,衝過貪狼關自己去搶,也不會乖乖低著頭乞求彆人施舍。
閒談間,鎮北軍騎兵已帶著一個人回了貪狼關,雙手反綁著,押送到公主殿下麵前。
“找到一個會說煌夏官話的。”
押送那個人的戰士稟報。
那是一個蠻族長者。
他的皮膚仿佛乾枯的樹皮一樣,緊緊貼著骨頭,混沌的眼珠子早已失去神采,卻依然鋒利,敢於直視公主殿下。
草原上很少有人能活到像他這麼老。
月昭拔刀,映著冷光的刀刃直晃晃指著蠻族長者:“大膽!不可直視殿下!”
將軍本欲恐嚇,挨在蠻族長者脖子上的是刀背,卻未想到輕輕一拍,長者的身子就歪向一邊,仿佛一根風中殘木。
這還是令中原聞之喪膽的凶厲蠻子麼?
鶴玥並不在意蠻子的無禮,隻是問道:“草原上發生了什麼,你們的部落呢?我還沒見過不帶刀的蠻子。”
“烏撒爾……烏撒爾背叛了天神!”
蠻族長者明顯已經挨過一頓打了,臉上一塊塊暗紅色的淤血。
公主殿下側頭望向將軍:“烏撒爾?”
這是個蠻族名字,公主殿下從未聽聞過。
將軍聲音沉了下去:“殿下,閻寧……”
“烏撒爾是閻寧的蠻族名字,在蠻語中,象征著狩獵之神。”
聽到這個名字,鶴玥莫名心慌了一下,忙問道:“烏撒爾做了什麼!”
蠻族長者忽然掙紮起來,想要跳到公主殿下麵前,可是他的雙手被反綁著,他太餓了,身體裡也沒有力氣,剛起身就被月昭一腳踹翻在地。
押送蠻族長者的鎮北軍戰士抓住他身上穿的羊毛皮草,把他死死摁在地上。
蠻族長者仿佛想起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的臉被摁在地上,貼著粗糙的岩石,仍然在不斷掙紮,甚至皮膚被岩石摩擦出血痕也不停止。
他瘋了似的大吼:“烏撒爾……那個養不熟的狼崽子!背棄了天神訂下的,蠻族部落永不互相殺戮的誓約!那個狼崽子殺了他的兄弟,還要把其它部落一起殺光!”
見他還在掙紮,月昭抬腳踏在他的脊椎骨上,用力踩下去:“說清楚點,那個烏撒爾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腳踩下去,沒有絲毫彈性,仿佛能透過皮肉踩到骨頭。
月昭將到橫在蠻子脖頸上,用力過猛以致於割破樹根似的皮膚:“死則死矣,最好是痛痛快快的死!”
掙紮無果。
蠻族老者歎了口氣,似是認了命。
“烏撒爾帶著他的人,沿著河流走,向我們的部落滅掉了……他搶走了我們的珠寶和鐵當做戰利品,虜獲男人和女人作為奴隸……”
“這是要遭雷劈的!”長者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一雙昏暗的眼珠怒視天空,“所有部落都是天神的孩子,烏撒爾殺了自己的兄弟,天神會降下雷霆懲罰他!”
——
斷斷續續,夾雜著蠻族粗話,眾人總算聽懂了怎麼回事。
閻寧從公主殿下手中拿會了自己父親的頭顱,得到了諸多部落的擁護,承認他坐上新任可汗的寶座。
可是很快,閻寧就用計伏殺了他的兄弟們,強占了兄弟的部落,將部落裡的男人和女人貶作奴隸,為自己作戰。
等其它部落反應過來,大雪已經封住了草原,他們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