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季貼伏著地麵,藏在茂盛野草裡,最後看了一眼蠻族那頂巨大金帳,和圍繞著金帳的、數不清的戰士與奴隸。
然後他回頭,從草葉與草葉的縫隙間,看著從自己麵前越過的蠻族遊騎的背影。
那後麵是跟隨他而來的一千鎮北騎兵,他的一千個手足兄弟。
柳季心中懊悔,他過於冒進了,沒有讓後麵的騎兵停下來。
他身邊隻有幾個人,很容易就能躲過蠻族的崗哨,可身後的那一千個人卻不是那麼容易躲過的。
即便沒有疾馳,瞞過了蠻族的耳朵,也瞞不過蠻族布在草原上的眼線。
柳季咬著牙,抓過身邊一個親衛的領子:“你們幾個分散開來,躲著蠻子回貪狼關,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將軍!”
“那個閻寧一定在金帳裡,他的手底下有一支真正的軍隊!”
親衛訝然:“將軍不走嗎?”
“照我的吩咐做,這是軍令!”
言儘,柳季一招手,與他一起蹲伏在野草叢裡的戰馬便站了起來,戰馬是棕紅色的,站起來之後,便等於將自己的存在暴露在蠻族眼中。
若是往常,柳季首先會溫柔地撫摸戰馬的鬃毛,戰馬鬃毛是火紅色的,像圍繞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可是沒有時間了!
柳季紮住韁繩,踏上馬鐙借力躍升,落在馬背上。
必須有人回去警告那一千騎兵,蠻子正在往他們的方向趕。
那群蠻族遊騎很明顯是想要突襲,躲在起伏的丘陵後麵行軍,隻要柳季以一條直線馳騁,就能趕在蠻族遊騎之前傳出消息。
親衛們也看出了他的意圖,紛紛從草地裡站了起來:“將軍!你回去報信,我去告訴鎮北軍的兄弟!”
他們紛紛說道,沒有絲毫猶豫。
可是柳季沒有和他們廢話的心思,甚至沒有給自己選擇的機會。
此刻任何對於時間的浪費都是可恥的。
所以他直接調轉馬頭,衝了出去,隻留給親衛們一個決絕背影。
戰場上的生離死彆向來是短暫且倉促的,局勢瞬息萬變,時機稍眾即逝,絕不是像話本中的英雄那樣,在作戰之前總要來上一大段宏偉的台詞,來彰顯自己的英勇無畏。
今天一起談笑喝酒的人可能明天就會變成屍體,此刻還在做著封侯拜美夢的人下一刻就會瀕臨死亡。
柳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沒有多說一句話。
在他身後,親衛們眼見他走遠了,也沒有愚蠢的跟上去一同送死,而是再次蹲伏了下來,借著草叢的掩護撤出了蠻族金帳附近,抄了另一條路向南而去。
——
棕紅色的戰馬在草原上疾馳,仿佛飛快移動的暗紅色的火光。
柳季伏低身子,貼在戰馬背上,儘量避開蠻族遊騎的視線。
草原遼闊平坦,突兀出現的棕紅色戰馬根本瞞不過蠻族遊騎的眼睛,蠻族遊騎的眼睛像鷹一樣銳利,柳季孤單一騎,又如此的顯眼。
嘈雜的蠻語呼喊聲。
蠻族遊騎已經發現了柳季!
金帳附近忽然出現一個身著鎮北軍甲胄的騎兵,蠻族遊騎們紛亂了片刻,又很快安靜下來。
這隻是孤零零的一騎罷了。
蠻族遊騎看到了蔥綠色草原上的那一抹紅光,然後他們便發現這隻是孤零零的一個鎮北軍,他的身邊一個同伴都沒有,頓時哄笑一片。
“膽子很大的中原人,要留下來喝一杯酒嗎?”
蠻族遊騎中的一個大喊道,隨後猖狂大笑。
猶如貓戲老鼠。
他們接到了布在草原上的眼線傳來的命令,有一支千人的騎兵正在往這個方向趕來,他們便是為了剿滅這支千人騎兵而來。
但在這之前,他們不介意先殺掉這個像是斥候的家夥。
約有二十米蠻族遊騎離開了隊伍,追著柳季而來,已經舉起了弓。
蠻族的弓製式與中原不同,多加牛角裝飾、野牛背上的牛皮做弦,比中原的弓看上去粗獷很多。
蠻族遊騎們並不急著殺戮,而是像狩獵那樣跟著,揚起牛角長弓,鐵製箭頭的羽箭落在柳季身前,隻差數尺距離。
逆風。
八十步。
柳季看到了蠻族遊騎的羽箭劃破氣流的痕跡,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八十步,那根箭矢滑過一條弧線落下來,餘威尤烈。
於是柳季也揚弓拉弦,在馬背上翻身,麵對著身後的蠻族遊騎。
對於柳季來說,此刻乃是順風。
風是他的朋友,可以讓他的箭矢射的比蠻子遊騎更遠。
哪怕隻是遠了幾步距離,也是生與死的界限。
羽劍離弦。
柘木為軀的長弓猛地一顫,伴隨著弦身“嗡嗡”震響,一根箭矢以閃電般的速度劃破長空,插進一個蠻族遊騎的眼睛裡。
蠻族遊騎應聲而落,依舊柔軟的身體跌落馬下,被戰馬拖著跑了好遠。
餘下的蠻族遊騎慌了神,紛紛拿出自己的彎弓,將右手探進箭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