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一年,初夏。
戰爭就這樣突兀的開啟。
煌夏蓄謀已久的北伐,居然以蠻族的進攻作為開幕。
不同於柳季與月昭遇見的蠻族遊騎,那隻是幾千人的遭遇戰,雙方遊走交鋒,如狼群互搏。
真正的戰爭是絞肉場,數不清的身軀在人潮中起伏,生死一線。
蠻族已經開始攻城了。
黑壓壓的蠻族大軍從遠方射箭,箭矢仿佛雨點一樣密集的落下。
夜色濃重,鎮北軍戰士們看不清下麵的景象,隻能聽見震天的喊打喊殺聲,巨大的城弩已經運作起來,粗如手腕的弩箭飛出,力道之大,足以貫穿三人而餘勢不消,每一箭都能帶倒一大片蠻子。
攻城本就等同送死,九死一生還算多了,可這些蠻族戰士依然頂著箭雨往前衝鋒,仿佛失去了恐懼。
在城門上鎮守此段防線的副將被嚇住了:“這些蠻子不怕死的麼?”
在第一波箭雨來臨之前,鶴玥已下了城牆,避於城內,指揮其餘副將各領兵馬對戰。
三人合抱的火球從蠻族陣地中被發射出來,火球裡是燃燒的木炭和浸了火油的木頭,砸在城牆上,立刻就被巨大的衝擊力撞的粉碎,滾燙的氣浪裹挾著燃燒物四濺。
四處濺射的高溫燃燒物打亂了鎮北軍的陣型,城牆上的守軍出現片刻的慌亂。
但更多是詫異。
這還是蠻子嗎?
蠻子不是仗著戰馬比中原的快,來去自如的劫掠者嗎?
這壓根兒就不是蠻子的作戰方式!
鶴玥躲在城內,有條不紊,一條條命令分發下去,四周巨大的噪音讓以往淡雅的公主殿下不得不大聲咆哮:“不要拿對付蠻族的心態,對麵不是劫匪,是一隻軍隊!”
“投石數目共計多少?鍋爐房中熱水好了麼?”
蠻族的攻勢超乎預料的猛烈,貪狼關上架設的城弩不足以挫敗蠻族鋒芒。
那些蠻族戰士,幾乎是頂著箭雨衝上來的。
蠻族戰士扛著長度驚人的雲梯,徒步衝鋒向前,仿佛不知恐懼為何物。
北方缺水,護城河裡的水並不深,根本擋不住多少時間,未過多久,雲梯就架上了貪狼關的城牆。
城牆上的鎮北軍將士抬起早已備好的火油,從高聳城牆上傾瀉而下,而後一發火箭,點燃。
射出的火箭隻是一點微弱火光,墜入城牆之下,接觸易燃的火油,卻瞬間點燃了整條護城河。
火油浮在水上,黏在蠻族戰士的身子上,一瞬間就開始燃燒,火光明亮,照亮漆黑夜色。咿咿呀呀的慘叫聲頓時連成一片,血肉焦灼,焦味兒順著風飄散。
至此,鎮北軍將士們才看清攻城蠻子的猙獰麵目。
這根本不是戰士!
枯瘦如柴的身子,破破爛爛的衣裳,臉上甚至沒洗乾淨,殘留著不知從哪沾上的汙垢。
唯有那雙還在轉動的渾濁眼睛,才能證明他們仍是活著的,而不是從地底爬出來的死屍。
這些攻城的人,竟然都是蠻族的奴隸!他們沒有披甲,有的甚至連遮身的衣服都沒有,光著膀子,嘴裡咬著兵器就爬了上來。
遠處蠻族陣營內的投石機仍在運作,箭雨也片刻未休,有些失了準頭的,直接將城牆下的蠻族奴隸射殺。
蠻族雲梯,攻城槌,投石機輪番上陣。
城上鎮北軍投石,火油,滾燙熱水毫不憐惜的往下麵扔。
火油燃燒的刺鼻氣味彌漫著,火光映在那些奴隸的臉上,照亮他們眼睛裡饑渴的凶光。
這副地府般的景象就連自持心如蛇蠍的公主殿下都驚住了,聽著前方戰士的彙報,不敢置信。
鶴玥吼道:“舉盾!頂著頭頂的箭也不能讓蠻子上來!”
閻寧的遠程攻勢根本不顧忌這些奴隸的命,頭頂的攻勢片刻不停。
鎮北軍與蠻子尚未短兵相接,那些蠻族奴隸死在自己人手上的,竟比死在鎮北軍手上的還要多。
瘋了!當真是瘋了!
鶴玥失了分寸,捂著額頭坐下來,感覺腦內陣陣的鈍痛。
她想不清閻寧要乾什麼,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月昭將軍應該正在往蠻族金帳的方向。
蠻族金帳就等於煌夏國的帝都,金帳陷落對於蠻族來說也是沉重的打擊。
不止如此,閻寧把草原金帳作為誘餌,等同於把草原腹地拱手送人。
如果閻寧沒有在短時間內攻下貪狼關,等中原駐軍北上,月昭將軍從草原深處回圍,蠻族必然大敗!
鶴玥真的想不通。
事實上,閻寧的行事完全超出了公主殿下與將軍的預料。
錯了!全都錯了!
原本計劃裡,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追擊戰。
就和往年一樣,煌夏大軍出動,蠻族避入草原深處,你追我躲,等到煌夏軍隊糧草消耗完了,蠻族又大搖大擺的從草原深處走出來。
所以最初訂下的計策,是先找到閻寧的蹤跡,隨後鎮北軍由南往北慢慢推進,嚴防東麵,空出西麵。蠻族必定西退,正好撞上徐竟野的白睛軍,東西相合擊潰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