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一年,夏末。
此時距離閻寧攻占貪狼關已達三月之久。
蠻族深入中原腹地,擄掠資貨糧餉無數,攻勢猛烈。
“睡虎”徐竟野麾下白睛軍,長於防守之道,也幾次被蠻族遊騎衝破陣型,連退百裡,失去進退縱深。
煌夏最繁榮富饒的川津城人心惶惶,商業活動近乎停止。
被閻寧視為囊中之物的川津城內,亦不太平。
外有蠻族虎視眈眈,內有帝都皇室與穀家聯手,削減商賈權利,逼迫巨富豪商們捐出家中巨額存銀。
凡不捐者,以通蠻論罪,滿門抄斬!
而站在豪商們背後撐腰的朝中大員,在禦史苗詠友瘋狗般的欺壓之下,艱難自保,再無心力顧及江南商會。
於是乎,在皇權與屠刀之下,江南商會各大姓氏,包括穀家,紛紛選擇交出大額家財,換取苟活。
所有商人都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他們再捂著銀子不肯放手,煌夏戰敗,自己的命與銀子將統統化為烏有。
——
與此同時。
一支來自舊蠻部落的使者團,悄然從草原深處出現,帶著和談的消息進了貪狼關,麵見閻寧。
見到閻寧的時候,使者們都沒能忍住驚訝的表情。
這個橫掃草原半數部落、聚攏大軍攻占貪狼關,令他們無數次從夢中驚醒的惡狼,竟然隻是個年輕人。
閻寧於中原的遼闊原野上設下宴席,招待舊蠻部落的使者們。
席間,閻寧高舉酒杯,朝他們敬酒,放聲大笑:“在中原大地上豪飲的感覺如何?”
中原景色比不得草原,沒有綿延千裡的草場,也沒有跨越天地的風聲。
可是中原有肥沃的土地!
這些土地比草原上的牧場能養活更多的戰士!
舊蠻使者們麵麵相窺,站起來將右手貼在心臟的位置,微微彎腰,答道:“可汗做到了無數祖先都未能做到的事,是蠻族的大英雄!”
舊蠻使者團此行有著隱秘的計劃,他們與閻寧飲酒,並委婉提議:“祭祀天神的日子就要到了,如果新蠻與舊蠻要重新融為一體,那麼大巫女應該回到草原的神廟,主持祭祀儀式,作為雙方和平的開端。”
躺在閻寧懷裡的唐琅卓婭身子忽然顫了一下。
她就是蠻族這一代的大巫女。
聞言,閻寧飲酒的姿勢停止了,他放下酒杯,野狼一般冰冷的眸子環視四周。
被閻寧眸子掃到的舊蠻使者們通體惡寒,仿佛在草原上孤身遇見一群惡狼。
舊蠻使者壯著膽子,又說了一遍。
閻寧忽然將手中酒杯狠狠擲在地上,剛剛還融洽無間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他厲聲喝道:“唐琅卓婭已經不是大巫女了,你們可以選其他人繼任大巫女的位置。”
這些舊蠻使者取信於閻寧的理由,是他們垂涎中原的土地,願意派出部落裡的戰士加入閻寧的大軍。
與之相對的,閻寧要給予他們“鷹”的姓氏。
這是“鷹狼羊鼠”四級中最高的統治階級,如果閻寧承認他們仍舊是貴族,舊蠻將會與新蠻一同作戰。
閻寧相信舊蠻部落眼饞富饒的中原,想要來分一杯羹,可這並不代表他願意讓唐琅卓婭離開自己的身邊。
舊蠻使者憤而對曰:“難道這就是可汗的誠意嗎?我等帶著踏馬中原的約定而來,可汗竟然要護著大巫女,不讓她主持祭祀儀式嗎?”
閻寧同樣憤怒,他的咆哮聲比所有舊蠻使者加起來還要大。
“是我拿下了貪狼關!我打開了通往中原的路!”
“你們這群愚蠢的蛀蟲!難道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嗎?等我君臨天下,再回頭掃平你們也不遲!”
舊蠻使者們被閻寧的吼聲嚇到了,低頭坐了下去。
閻寧說的沒錯,舊蠻部落沒有在他麵前談條件的資格,
可舊蠻使者們仍然繼續說道:“可汗說的沒錯。可汗的武力冠絕煌夏與草原,沒有人是你的對手。”
“但是可汗彆忘了,祭祀天神的神廟還在我們手中,為天神傳達旨意的巫師們還沒有歸順可汗!”
閻寧自稱神的使者,將草原上的人分為“鷹狼羊鼠”四個等級,每個等級可以積攢軍功晉升。
這與蠻族傳統相悖。
蠻族巫師們以神的口吻言道,“貴族永遠是貴族,奴隸永遠是奴隸”,以此保證自己的財富地位代代相傳。
蠻族的貴族同樣擁護這套說辭。
恪守舊規、掌握神權的巫師們恨透了閻寧,蠻族神權體係內,隻有唐琅卓婭站在閻寧身邊。
這一句話戳中了閻寧的痛點,他沉默下來。
他可以不在乎巫師們的話,但他手底下連字都不認識的戰士們在乎。
見閻寧沉默了,舊蠻使者們乘勝追擊。
“我聽說可汗自稱天神的使者,才能讓奴隸們心甘情願的跟隨。但大巫女是天神留在凡間的妻子!難道神的使者要迎娶神的妻子嗎?”
這個兵臨煌夏的蠻族年輕人歎了一口氣,躺回鋪著柔軟羊毛的椅子上。
局麵已進行到此刻,所有人都沒了飲酒的心思。
大巫女不是一個職位,而是從出生就注定的身份。
大巫女永不婚配,侍奉天神,是所有蠻族人都知道的事情。
舊蠻使者放鬆了語氣,勸道:“隻要可汗願意讓唐琅卓婭回到神廟,舊蠻所有部落都願意加入可汗的大軍,巫師們也會承認可汗天神使者的身份。”
縱觀天下大局,閻寧聚攏一半的蠻族部落,以貪狼關為據,逐鹿中原,與煌夏僵持。
如果得到了舊蠻部落的支持,君臨天下,唾手可得。
而得到這一切的條件,僅僅是一個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