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蠻族神廟為起點,往南延伸至隔斷草原的月牙河,二者中央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原野。
“蒼青之野”,這是它的名字。
每逢夏季,野草擁擠著從土裡探出來,拚命的生長,整個蒼青之野數日之間就會變成連在一起的綠色的海。
而現在草尖已經微微泛黃。
蒼青之野上。
盛裝打扮的公主殿下與穿戴鎧甲的將軍並肩站著。
公主殿下身後立著象征皇室的蒼山白鶴旗,將軍身後立著新月劍旗。
忽然起風了,大風。
於是蒼山白鶴旗與新月劍旗便一同飄揚起來,旗麵舒卷摩擦,在風中發出低沉的響聲。
她們在等一個從南方遠道而來的歸客,然後想辦法殺死他!
“快要下雨了。”
月昭將軍忽然開口,她抬起頭,望著遠方飄蕩過來的千重烏雲。
大風將這些烏雲從遙遠的南方吹向蒼青之野,烏雲濃重,這裡很快就會降下一場大雨。
大雨的日子並不適合作戰,雨水會奪走戰士們的體能,擋住視線,阻隔信號的傳遞。
鶴玥也抬頭遙望,看見厚重烏雲急速靠近:“是從南方來的,如果閻寧不繞路,冒雨行軍北上,雨水會幫助我們削減蠻族的戰鬥力。”
最新傳來的消息,閻寧已經收攏了所有駐紮在中原的軍隊,甚至連貪狼關都拆掉了,昔日雄偉的北地第一城如今隻剩斷壁殘垣。
貪狼關立足於荒野,四周皆是平原,隻剩廢墟的城池沒有再占的必要。
而閻寧本人則親率大軍,進入了草原。
如此絕好的機會,一直堅守於南方,憑借山河天險,抵擋閻寧攻勢的徐竟野自然不會放過,未付任何代價,麾下白睛軍立刻收複了大量失地。
過去寸土必爭的中原被蠻族大量棄置,白睛軍短短幾天裡收複的失地,比過去幾個月裡的還要多!
徐竟野收複失地之後,並未久留,而是跟在蠻族後麵,北上追擊。
白睛軍以步卒為主,跟不上閻寧的蠻族遊騎,隻能在後麵遠遠的跟著,以此截斷閻寧的退路。
蒼青之野上。
月昭將手放在刀柄上,手指輕輕打著拍子,閉上眼睛,任由颯爽秋風從身側吹過,帶動黑色的大氅揚起。
將軍心裡有些緊張。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發生過這種規模的戰爭了?
舊皇鶴晟以“靜安”為年號,使天下承平三十六年之久,放任內敵外寇野蠻生長。
蠻族養精蓄銳多年,積累的力量在一朝爆發,而如今將軍要率領鎮北軍進入最後的決戰。
這裡是草原的深處,徐竟野的白睛軍追不上蠻族的戰馬。
這意味著鎮北軍乃是一隻孤軍。
沒有人知道戰爭的最後,誰還能站著,誰又將死去。
“我們都會活下來的,姐姐,相信我。”
鶴玥握著將軍提刀的手,肌膚末端傳來微涼的觸感。
月昭披甲提刀而立,身形挺拔如鬱鬱青鬆,鐵鑄般的剛毅神情。
她遙望遠方,數不儘的茂盛野草肆意生長著,這是最後的繁榮了……等到秋風落儘,凜冬降臨,刀割似的冷風會殺死蒼青之野上所有的生命。
月昭微微開口:“如果能贏下這一場,戰局勝負便定下了吧?”
鶴玥:“那是自然,如果閻寧死在了這兒,偌大天下,將再也沒有人來阻擋我們!”
煌夏沉睡了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之後的北伐戰爭若可取得大勝,拿下貪狼關外大片長滿豐滿牧草的草場。
對外,煌夏將一掃幾十年的萎靡不振,有了牧場之後,隻需再過十年,等大批戰馬成年,任何能探索到的版圖將再也沒有人能擋住煌夏之鋒。
天下莫不服從!
對內,皇權將得到再次加強,隨之相對的,公主殿下的地位登頂,再也沒有可以阻擋她的步伐。
“姐姐……”
鶴玥忽然開口,偏頭望著閉目養神的月昭將軍。
“怎麼了……”月昭睜眼,略帶沙啞的嗓音。
這位身上流著皇室血脈的女子,從和親之初到如今能與天下爭鋒,其中種種,仿佛在刀尖上起舞。
“其實最開始,本宮隻是不想作和親的傀儡……”鶴玥緩慢地開口,眼前浮現出許多事。
陀羅殿初見月昭,貪狼關會晤閻寧,東宮殺太子,紫薇帝宮逼父自縊,直至垂簾聽政,川津遇刺,血洗政敵……
後來又因政局不穩督軍北伐,貪狼關生死一線,以計俘獲唐琅卓婭,最終走到今天的蒼青之野。
一步又一步,驀然回首,沒有退路。
恍惚間想起最初,驚覺大夢一場,無意間離最初的願望越來越遠。
月昭沉聲:“不要再想那麼多了,你我都知道,很多事,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了頭。”
鶴玥便攏了眉眼,在將軍身邊安靜下來,仿佛一座精美的雕像。
四周唯有風聲。
——
月牙河。
大雨毫無征兆的落下。
月牙河的河水被上遊衝刷下來的泥土染成泥黃色,水勢湍急且水色渾濁,自入秋以後逐漸降低的水位再一次暴漲,天空陰冥,周圍沒有任何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