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一整個晝夜。

被雨水淹沒的草原泥濘難行，馬蹄被泥土裹著，踩在肮臟的泥水裡，濺起渾濁水花。

大風終於將烏雲從南方吹了過來，籠罩整個蒼青之野。

早有下屬撐開了帳子，遮在公主殿下與將軍上方。

雨水肆意潑灑，數不清的水滴順著帳子邊緣滑落，聚成延綿不斷的細小涓流。

相比於蠻族大軍冒雨趕來的窘迫，鎮北軍中的氣氛要安穩的多。

大戰在即，鎮北軍中肅穆無聲，等著蠻族大軍來襲，仿佛等待獵物自己踏進伏擊圈的狼群。

大量的雨水從天空傾瀉而下，看不清遠方的景色，隻能看到漫天雨水如天河倒灌。

一騎探子遠遠地跑了過來，彙報前方情況：“報！發現蠻族大軍的蹤跡了，他們冒雨往這邊趕過來！”

一直閉目養神的月昭將軍忽然睜眼：“還有多遠？”

探子回報：“最多兩個時辰，就能進入鎮北軍的伏擊圈，柳季將軍已派人在兩側回旋。”

月昭抬頭望了一眼，大雨仍舊沒有停止的跡象，看來這場最終的決戰將在大雨中分出勝負。

“那麼，我先去了。”

月昭對公主殿下輕聲言道。

將軍是鎮北軍中第一人，自然要親上一線督戰，不可能如殿下那般在後方躲雨。

鶴玥拉住月昭的手，雙掌合上，摩擦著將軍帶繭的指腹：“萬事小心。”

月昭重重應了，躍上旁人牽過來的戰馬，帶著近衛，浩浩蕩蕩幾十騎消失在大雨裡。

鶴玥目送月昭的身影消失，停了一會兒，便吩咐在旁聽命的護衛：“把唐琅卓婭請出來吧，雨景雖好，一人獨賞卻是無趣。”

她很想知道，如果唐琅卓婭得知閻寧真的來了，會是什麼表情。

護衛領命。

不多時，被嚴嚴實實綁在椅子上的唐琅卓婭，連人帶椅子被護衛搬了過來，送到公主殿下身邊。

唐琅卓婭依然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狠架勢，隻是被綁著，就多了幾分色厲內荏的意思。

鶴玥嫣然而笑，端詳著唐琅卓婭：“他真的來了，帶著大軍過來救他的女人，開心麼？”

你的男人放棄中原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大好河山，過來救你了。

唐琅卓婭橫了公主殿下一眼。

那是恨不得將麵前之人生吞活剝的狠厲眼神。

鶴玥並不在乎，隻是自顧自的說著，開心的語氣：“怎麼辦呀？忽然覺得本宮就像話本裡的妒婦，設下奸計要拆散一對苦命鴛鴦，好生惡毒呢！”

再看唐琅卓婭，眼眶不知不覺緋紅一片，卻已經淚流滿麵，淚滴無聲墜地。

鶴玥望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抽動了一下，忽感無趣，計謀得逞的喜悅刹那間消散無蹤，大袖一掃，收了聲。

煌夏的公主殿下，蠻族大巫女，一主一囚，相對而坐，彼此都在沉默著，靜靜等待著彼此的心上人分出勝負。

——

預定的交戰之地。

失去了左臂的柳季正指揮手下鎮北騎兵往左右而去，偵查敵情，避免蠻族分出兵力圍攻，忽見遠方幾十騎冒雨遙遙而來。

“將軍！”

柳季僅存的右臂揮動著。

月昭策馬趕了過來，不待寒暄，直問道：“兵力都散開了麼？”

柳季滯了一息，眉飛色舞的描述：“散開了……閻寧真是瘋了！哈哈，他把所有兵力都帶了過來，真的想要在這裡和我們決一死戰！”

說罷，柳季忍不住誇讚起來：“要不說公主殿下厲害呢，誰能想到靠一個女人就能調動十萬大軍……”

卻被月昭冷眼掃過，訕訕閉嘴。

他倒忘了，鎮北軍中目前掌權的二位都是女子，且一個揍過他很多次，一個說句話就能讓他腦袋搬家。

柳季性子開朗，丟了這一句，又來一句：“我已派人看了，那些蠻子是冒雨來的，突擊作戰於我軍有利。”

月昭微微頷首，算是應了，又發出一封軍令，調動五百重騎兵過來。

稍後突擊，仍是由重騎兵作槍鋒。

柳季還想再說，月昭卻撂下他走了，往閻寧襲來的方向而去，趕忙閉嘴跟上。

雨幕之後，蠻族大軍隻顯出朦朧的影子。

月昭策馬立於高坡，雨水順著甲胄邊緣的弧線滑下來，所有人都濕透了。

而閻寧那邊必然受到的影響更大。

蠻族大軍停了，隻差數裡之遙便踏進伏擊圈，那是一處穀地，中間低四周高，四周埋伏著手持重弩的戰士。

蠻族大軍原地停下，忽然分出五分之一，繞了個圈兒，從地勢較高的穀地邊緣疾馳而過。

柳季驚道：“被發現了？”

月昭搖頭：“如果被發現，就不止是五分之一繞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