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不斷的雨水從萬裡高空落下,世界泥濘潮濕,天空與蒼茫原野借助雨水,合為一張巨大的帷幕。
帷幕頂端無數雨水串成的珠簾垂著。
這片戰場上的每個人都看不清自己麵前之人的臉。
但隻要揮刀就夠了,把刀掄圓了甩出去,將前麵的一切切成兩半。
不必擔憂揮空,因為到處都是敵人。
鎮北騎兵怒吼著,把自己的聲音混合進雨水,與急速靠近的蠻族遊騎仿佛野獸般混戰廝殺。
這片寧靜的蒼青之野已被撕至支離破碎,血水、斷刃、殘肢,在血肉與鋼鐵的咬合聲中融為一體,最終被馬蹄踏爛碾碎,沉入汙泥。
“在草原上,有這樣一句話!”閻寧獰笑著,手中的彎刀再一次砸落,削首的彎刀在他手上仿佛成了一把沉重鐵錘。
這並不是正確的用法,卻足以發泄心底沸騰不休的憤怒!
“那句話說啊……地底埋下的屍骨越多,來年那裡開的花就越繁盛!”
“等到今年開春,蒼青之野上一定會盛開大片大片的花吧……”
雨簾被鋒利的彎刀分開,又飛快的連上。
月昭方才禦馬揚蹄,戰馬的前蹄踢飛了來犯蠻族,未及正身便被閻寧砸的喘不過氣來。
她手中刀來不及出鞘,帶著刀鞘擋在左肩,擋住閻寧挾下墜之勢揮出的凶猛一刀。
彎刀砍入刀鞘,不出意外與封在裡麵的鎮北軍製式戰刀撞在一起,點點火星濺射出來,瞬間的閃爍之後就被從天而降的大雨淹沒。
紫光檀木的刀鞘應聲而斷。
肩甲上留下觸目驚心的金屬劃痕,深約寸許。
若月昭未曾披甲,這一刀足以斬斷她的左臂。
月昭艱難的抬手,戰刀順著手臂右擺的弧線甩出去,刀鞘頓時碎了。
泛著金屬冷光的刀刃切開濕噠噠的碎木,木屑飛揚,刀鋒直指閻寧咽喉。
這本就一場不公平的較量。
閻寧留了手,想留下月昭作為交換的籌碼。
月昭卻可以毫無顧忌的出手!
主動權在月昭這邊!
方才猝不及防的突襲使將軍亂了方寸,如今已調整過來,她清晰的感知到她的脊骨正在蓄力,微微彎曲的骨骼猛地釋放開來,仿佛拉滿的弓弦,整個身子如利箭般射出去。
麵甲吞噬了照在表麵的微弱天光,唯有那雙褐色的眸子裡清月般冷冽。
製式軍刀揮了出去,閻寧猛地後傾數寸,刀鋒緊挨著他的脖子劃了過去。
幾縷彎曲的碎發於半空飄著,被刀鋒切斷了,沾上雨水,迅速落向大地。
凶險萬分的短暫交鋒之後,雙方奮勇之氣已竭。
閻寧倉促間接了一刀,退回自己的戰馬。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數息之內,跟隨閻寧衝破鎮北軍陣突襲而來的蠻族遊騎,剛剛與鎮北騎兵展開交鋒,兩邊的主將卻已打過一合。
月昭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腕,手中刀耍了個刀花,刀身貼著小臂反握,忽然開口:“當初在貪狼關沒有殺掉你,是我的過失。”
當時,舉起叛旗的公主與將軍,同這位勾結外敵弑父謀權的逆子,還是同一陣營的盟友。
短短一年時間,盟友已成死敵。
說話間,兩側鎮北騎兵已經湧了上來,將雙方主將分開。
閻寧的目光透過重重人影,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下來,大笑:“對啊……既然如此,今日就做個了斷吧。”
月昭放下刀,拿起了弓:“你不敢殺我,我卻能殺你。”
話未落地。
月昭猛地拉弓,箭矢驟出。
在箭矢射出之前,閻寧再次消失在蠻族大軍的簇擁裡,月昭的箭射穿了被閻寧拉過來當做盾牌的一個蠻子的胸口。
戰場的另一麵,五百鎮北重騎兵正在以最快速度調頭趕過來。
而蠻族所有的人都加入到了圍捕月昭的戰場。
月昭領著一隻隊伍退到後方,從側麵牽製蠻族大軍,而蠻族認準了她,沿著她的退路跟了上來。
其它的目標都不重要,隻要拿下了月昭,局勢將逆轉。
跟在月昭身邊的隻有幾千鎮北軍,而後麵突破陣型前來追捕的蠻族遊騎卻有數萬之眾!
蠻族大軍將鎮北軍的陣型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將軍仿佛靈巧的小鹿,後麵跟著窮凶極惡的饑餓狼群。
——
戰場後方。
充當探子的遊騎一個接著一個,將前方的消息傳至後方。
鶴玥並未避著唐琅卓婭,讓哨騎念了出來。
“蠻族繞過了包圍圈……”
“柳季將軍已與蠻族前軍交戰。”
“月昭將軍率軍突入蠻族大軍,重騎兵入場了!”
“月昭將軍失利,正被閻寧追殺……”
鶴玥摩挲著手中茶杯,唇角微笑倏地淡了,柳眉一挑:“為何會失利?”
鎮北軍雖是孤軍,蠻族大軍卻一路冒雨而來,不該如此。
那哨騎道:“月昭將軍親自入陣引蠻族注意,蠻族分了兩撥,重騎兵選錯了衝鋒對象!”
鶴玥聽了,忍不住微微搖頭,淡下去的笑意重歸唇角。
她那個將軍啊,怎的還是那麼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