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樹下的石桌杯盤狼藉,酒壇和酸梅湯碗空空如也。
楊戩把師弟們趕去玩,自己留下收拾。他臉色淡紅,穩穩地端起一摞盤盞送往廚房。
敖閏摸不清楊戩醉到什麼程度,怕他把盤盞打碎,便寸步不離地跟著,耳朵裡塞滿了他的絮絮叨叨。
“閏閏,我沒醉,你放心,不用在盤邊護著,你不如把手放我胳膊上。今年的酒真好喝,前幾年的酒都沒有這壇濃醇。”
“我沒說胡話,這酒還有嗎?閏閏,你定然單獨給我留了吧。”
最後一句,楊戩是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的。他撩起鳳眼,神色間有種幼稚的自得。
敖閏把他的臉推遠,指尖下的皮膚滾燙,涼風一吹,溫度反而愈演愈烈。
“還說你沒醉。”敖閏將手指藏起來,眸光複雜。
“我真沒醉,閏閏,我酒量很好的,隻是容易上臉而已。你看我現在走得還是很穩,完全不晃。”楊戩道。
“話真密。”敖閏扶額。
“閏閏,你不喜歡我話多嗎?那我不說話了。閏閏,我今天高興,就多喝了幾壇,但你相信我沒醉,我還能再喝。”楊戩說著,忽然定住身體,震驚地睜開天眼凝視她。
“閏閏,你怎麼裂開了?”
敖閏忍無可忍地給他後背一巴掌,“是你看人有重影!”
賈夫人笑得不行,靠在黃飛虎身後恢複平靜,走過來道:“你帶他去休息吧,這裡我們來。”
黃飛虎也點頭道:“對,我們會收拾好的。”
敖閏推辭不成,無奈地領著楊戩回去睡覺。
楊戩遞出盤盞後,懷裡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將敖閏端起來。
“你乾什麼?”敖閏撥開他。
“閏閏,我有點冷,你給我擋擋風。”楊戩俯身道。
“快到臥房了。”敖閏不為所動地攏袖。
“可是我冷。”楊戩收住了後麵的碎碎念,再次露出昨晚那種無辜神情。
敖閏摸摸他的眼尾,指尖順著弧線滑下,停在他汗濕的鬢發,挑眉問。
“是冷還是想要抱?”
楊戩模糊的世界裡,敖閏的身形和吹麵而來的寒風一樣鮮明。他喉結微動,聲音清晰明朗。
“想要抱。”
敖閏低頭,不叫他看見自己上揚的唇角,張開雙臂努力地將楊戩的體格包裹在懷裡。
他也俯身,彈軟的前胸與她的臉相貼。極儘溫柔的擁抱,將楊戩的心跳聲送進敖閏的耳朵。
敖閏環著他的臂膀,廣袖垂在他背後,揚起臉問:“好了嗎?”
楊戩身上的酒氣染在她身上,儘管她酒量極佳,也覺得醺醺然。
他沒說話,她接著問:“好沒好啊?”
楊戩按著她的蝴蝶骨,垂眸抿唇,裝聾作啞。
敖閏想著他滿頭是汗,涼風一激容易得風寒,於是拽拽他的道袍,哄勸道:“好沒?回屋可以接著抱。”
楊戩立刻應聲:“好,我不冷了,走吧。”
敖閏:“……”
臥房內用法術保持著熱源,一進屋就能感受到溫暖。雖然楊戩在深山修煉多年,早已不怕寒冷,但他還是眉眼彎彎地抱住小明珠,任由敖閏給他披上被子。
他微張著嘴唇,等待敖閏回頭抱他。
敖閏並沒有回頭的跡象,直接就要邁出門檻。
“閏閏!”
敖閏頓住,才發現他坐得很端正。
“怎麼不睡覺?”
楊戩像在打坐,天眼流動金光,老神在在地道:“還沒抱。”
敖閏直接將他推倒,他袈裟似的被子散開,露出被胸膛撐起的道袍。
“躺好,睡醒就抱。”
楊戩信了。他規矩地平躺,拉上被子,閉住雙眼,然而額間的天眼還在站崗般地眨動。
敖閏:“還有一隻睜著。”
楊戩:“哪隻?”
他迷茫地閉上天眼和左眼,有點呆滯。
敖閏被萌到了。
她忍笑,將他微涼的眼睛攏在掌心,直至他呼吸漸沉,再輕輕離去。
楊戩整個下午都在昏睡。
他醒來時,竹窗外的天空已經呈靛青色,庭院歡聲笑語,臥房寂靜無聲。
楊戩怔住片刻,捂住頭起身。
他腳步落地的聲音都過於明顯,眸光也隨著環境越發沉寂。
楊戩推開門,下意識尋找敖閏的身影。
乾坤圈迎麵而來,在即將與他的頭骨硬碰硬時被哪吒收回去了。
哪吒左手乾坤圈,右手火尖槍,正在和黃天化打架。
楊戩淡定地問旁觀的金吒木吒:“怎麼回事?”
金吒娓娓道來。
午飯後,他們投壺。
黑陶貫耳瓶擺在庭院當中,瓶子廣口、頸細長,內置紅小豆。黃天化和哪吒跪坐於九尺外,各執一根棘木箭矢。
金吒為“司射”,即監督二人的裁判,他用竹木片記錄比賽成績。木吒在旁吹塤助興。
他們本來玩得挺好的,但天化成績不如哪吒,一時情急,把黑陶貫耳瓶投裂了。
哪吒說天化輸不起,天化大怒,於是抄起八寶亮銀錘就掄過去。
金吒、木吒和楊戩同時搖搖頭。
他倆就這樣,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