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鑒之內的世界同靈芷所見過的世界大為不同,這裡仿佛是一座鏡宮,濁氣彌漫的雲靄間,鏡麵折射的光有了具體的形狀,靈芷邁開腳步,足底淺潭微微漾開漣漪,一低頭,就瞧見了另一個自己,這感覺無比怪異,瞧的久了,竟有種鏡麵裡的自己像是有獨立的意識一般,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
在鏡宮之中穿梭前行,除了麵前的茫茫天地外,通天鑒並沒有做出不利於她的行為,靈芷放心了些,興許火玹也不過是迷路在這其中罷了。沒走幾步,靈芷便對這裡的鏡麵布局有了大致的猜測。此處外側布局以先天八卦為形,以這些鏡麵組成八方卦象,而內側則是一道沒有縫隙的鏡麵組成的圍牆,將八卦陣和來客皆阻於中心之外,方才她並未仔細琢磨亂走一通,也不知自己是從哪一卦走進來的。眼下到了巽宮,環顧四周不敢再妄行一步,以免觸動了這座八卦鏡宮的機巧。
她伸手,桃木簪緩緩浮起,“幫我找找看,他在哪個方向。”
桃木簪悠悠蕩蕩,畫了個圈之後,指向了鏡宮的中央。
“是對麵,還是中間?”綠衣仙靈若有所思,將桃木簪收回,重新送入發髻當中,手指微微掐算一番,喃喃念道,“火為離,木為巽……傷門,驚門……”搖了搖頭,先天八卦術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精通的卜算之術,火玹所在更是無從知曉,至少算出來,她所在的巽宮為杜門,於她而言,並不算是凶門。
於是伸手探入到通向八卦陣中心的鏡麵上,那鏡麵頓時如水麵一般,漣漪激蕩,靈芷心中一喜,走了進去,八卦陣消失不見,眼前是一片明淨清澈的天地,腳下的淺潭延綿至天邊,世界的中心處有一座小島,島上的流瑛樹樹冠巨大,遮住了整座小島,流瑛開了滿樹,花落如雪。
臉上微涼的濕意提醒她此處正在下雨,雨水很涼,似是剛剛融化的冬雪,落在身上臉上,竟讓靈芷心底升起了一陣哀慟。
這不是雨,這是通天鑒在為昀麓悲泣,好似自太古神隕之後,這枚曾隨主人一同征戰六界的神兵,就為她悼念至今。
雨絲漫天如幕,靈芷仰首去看,眼角驀然泛起盈盈水光,與這雨絲的涼不同,是滾燙的。
水墨氤氳的傘麵遮去了她的視線,一同將那涼意沁骨的雨水也遮了去,低頭間,餘光已多了一抹玄色的頎長身影,火玹撐著傘微微側了頭,氣定神閒道,“不知這是幻境所化還是真的?”
靈芷聞言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若不是知曉這一遭的風險,她都要以為這妖是來此偷閒的,“……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妖尊想聽哪個?”
“原來是真的。”火玹微微擰眉,神情有些凝重,片刻後,才歎了口氣,“誰將你送進來的?”
靈芷答非所問,“好消息就是,我進來幫你了,壞消息就是,如果我們不儘快收複通天鑒出去,就要一起去輪回投胎了。”
火玹頷首,對她所提及的事似早有預料,簡單說了兩個字“跟上”,便率先向這個世界中心的那座島走去,靈芷見他無恙時已放心了許多,此刻也懶得費自己的腦子去破解這個幻境,小跑了幾步跟上他,走上了那座島。
方才站得遠並不能看真切,此時走的近了,才發現島上有一個女子,正是此刻外麵世界裡躺在苦厄淵的昀麓。
昀麓穿著苦厄淵中的那套雪色麻布製成的長裙,伏在一顆大石上沉睡,比之外麵的那具身體,這裡的昀麓容色更鮮活生動,羽睫輕顫,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證明她真的在睡覺。
“她睡著了,若是醒著,興許有一些幫助。”火玹淡聲道,方才的水墨紙傘已不見,餘下一把黑扇在手中。
見靈芷作勢要去拍醒昀麓時,他眉間懶懶,“沒用的,方才我試過……?”
伏在大石上的昀麓被靈芷輕輕一碰,立刻睜開了眼,眸底有些迷蒙的看向眼前一玄一翠的男女。靈芷這才轉頭看火玹,“這不是有用嗎?”
“……”他漫不經心的揚眉,把玩著手裡的扇子,“既然醒了,就說說我們該怎麼出去吧,通天鑒。”
“通天鑒?”靈芷愕然看向緩緩站起來的昀麓,這分明和外麵那具身體一模一樣。
“沼武為壓製通天鑒而留下昀麓一絲念力,在這樣的地方積年累月,已然因執念魔化,怕是沒那麼容易出去。”
火玹如此說著,便看到那昀麓模樣的通天鑒化形輕輕啟唇,一雙眼死寂如鬼煞般,手臂一寸一寸抬起來,指著靈芷,視線卻望向火玹,“你可以出去,但她要留下。”
“?”靈芷不無驚慌地眨眨眼,指向自己還未開口,便被火玹握著黑扇的手擋在了身前,往後推了推。
拇指扣住扇柄,其餘四指次第張開,狐狸一族不僅天生魅色連這手都生的骨節分明,是一雙彈琴的好手。黑扇一節一節的展開,扇麵之上,有金墨繪成的飛禽走獸,妖瞳之中赤芒微現,似瀲灩血色,漫開殺意,玄衫妖尊語氣幽冷,“神兵利器,不過就是個物件罷了,沒了使用的人,比之凡鐵最多是鋒利了些,在苦厄淵中囚了數萬年,竟讓你生了些妄念,本座倒想看看,昀麓的魔化念力,究竟能承得幾分她的神力。”話音剛落,擋在靈芷麵前的黑扇遽然緊繃,扇骨之中,有金絲彈出,似靈蛇一般在流瑛花瓣之中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