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商時序放下茶杯一直……(1 / 2)

商時序放下茶杯一直盯著他,裴驚辭原就慌亂的心提了起來,他摸了把臉,右手已伸到他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找手絹,“看我作甚,臉上有臟東西?”

商時序:“你怎麼曬不黑?”

軍營裡的人,沒有一個像他這樣曬爆紅了破皮,但仍是偏白的膚色。

她伸手碰了他的臉,指端陷入他臉頰的肉,意外的軟乎乎,她揪起一捏,若軟暑一般。

裴驚辭沒有彆臉彈開,而是湊近她,“什麼閒情逸致,對我動手動腳的……”

她收回手指,瞄了眼對方染紅的耳尖,覺得他厚臉皮又不完全厚臉皮,隨口一說:“有泥點。”

誰不知道她最不願意碰的就是臟東西,裴驚辭故意抓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按,戲謔道:“隨便捏,編個理由也不誠心……我怎麼可能是曬不黑,我那是乾淨的。”

給她摸完臉,他提了袖子給她聞,吐槽道:“聞聞,香吧?跟你過日子真累人,每天都要抹香洗白,不然就不能進屋……”

淡淡香味帶著體溫撲鼻而來,商時序皺了眉心往後躲,“我曾說了,你大可與我分房睡。”

裴驚辭安分坐回去,不耍賤了。

石桌麵放置著一篇白紙,用方木壓住,裴驚辭閒手拿來一看,邊說起家裡的安排,“十月十五下元節,水官解厄之日,我爹他們趁年關之前,說在下元節這天動土把祖墳遷去十裡外的青爐山,叫咱們一起去,遷墳可是大事,他們這次也太草率了,累人……這名叫雙皮奶的吃食什麼時候做?”

商時序拿回雙皮奶紙方:“沒有你的份。”

“我不稀罕吃這小玩意。”裴驚辭倒為好奇,“我說商時序,你怎有如此多的美食點子?先是麻辣燙,現在這個雙皮奶到底的是何東西?從來沒聽說過呢,你連這個都知道,挺厲害啊。”

不過,就算沒有麻辣燙雙皮奶,他仍覺得商時序比他學識淵博,見多識廣。

商時序聽他第一次誇呢,禮尚往來:“我固比你若早知曉了些,你不此刻也知道了。”

裴驚辭笑笑,此時風和日暄,讓他有些舍不得走開。

不趕他走,能多賴半刻是半刻。

他右手撐臉,放於石桌麵上的左指厚繭糙硬,離他不過一寸的細指素淨白嫩。

一大一小,一粗一細。

他的手指微動,悄悄朝那邊移了小半寸。

……

這幾天,裴驚辭格外賣力在天和食鋪乾活。

甚至軍營少去。

商時序沒猜他怎麼想,等馬車運來了鮮牛乳,他是一步不離開,像條黏人的討食狗,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齊廚娘燒火熱鍋,默契地按照商時序所指揮的第一步驟,將牛奶倒入奶鍋,慢慢燒熱,快要煮沸時停火。

這牛乳剛從母牛身上擠下,濃稠鮮白,燒熱後的牛乳芬香甜膩,奶味溢在滿屋,商時序使勁聞著奶香味,口中津液泛生。

齊廚娘取來了十幾個白瓷碗,開始把滾燙的牛乳舀入幾個碗內,僅僅一盞茶時,上結浮到奶麵,便能清晰的看見一層薄衣生成,這便是奶皮。

等待其徹底冷卻後形成奶皮,就可用竹筷將奶皮刺穿,嘗一口,無比軟滑甘香。

裴驚辭低頭看商時序嘗了一塊,問道:“好吃嗎?”

商時序:“入口滑嫩,軟彈奶甜,讓人唇齒留香。但是現在還不能吃,都沒做完整。”

“行吧。”裴驚辭眼巴巴等著。

齊廚娘手下麻利,其他碗裡的流奶順著碗繞一圈倒進大盆裡,奶皮留在碗裡,還特意留少許奶液防止粘底,當是雙皮奶的第一層薄皮形成了。

接下來,需要往牛乳裡加入綿甜的白糖,這白糖是商時序專門到萬物堂與商販提前預定林州產的高品質白糖。

裝白糖的布袋子稍重,裴驚辭上手幫忙時像是沒輕沒重,狂倒白糖入牛乳,齊廚娘看著心疼不已。

但商時序試了甜度,意外道:“剛剛好。”

齊廚娘:“那是你的口味奢好!”

裴驚辭力氣大,商時序讓他另外用筷子將蛋白儘量打散,備用。齊廚娘再混與牛乳一個個倒回碗裡成蛋奶液。最後上蒸鍋,冷水開蒸,燉熟。

碗裡牛乳淺淺一層很快冷乾,牛乳又凝結成第二層的奶皮,這才大功告成。

而放入雙皮奶的拌料,她選擇了些應季水果放入,長方桌上,一碗碗滿滿都是黃紅熟香的果肉。

商時序試了第一口,上層奶皮甘香,下層奶皮香滑潤口,加之蘋果的脆爽,芒果的軟甜,極致美味縈繞在她舌尖,香而不重,甜而不膩。

裴驚辭端最大一碗,放入用糖熬製的紅豆沙,暗紅一團,與顏色鮮豔的水果相得益彰。

商時序:“你不是不稀罕吃嗎?”

裴驚辭:“不稀罕吃,但學無止境,我品鑒。”

齊廚娘笑臉盈盈,插上玩笑話:“是我做的,皆可以吃。”

於是商時序和裴驚辭不爭話了,裴驚辭哼了商時序一聲,掏出乾淨的手絹攤開放在大凳子上當墊,讓她坐上去。

他和齊廚娘高低並排坐在灶台旁剩餘的小凳子,端著碗嘗了雙皮奶。

商時序舀了幾口享受,再想舀時碰到裴驚辭伸來她碗裡的調羹。

“你吃你碗裡的,你碗裡那麼多,何須搶我的。”

裴驚辭:“你碗裡的和我碗裡的不一樣,交換著吃,是不是感覺能多吃了?”

商時序:“調羹都沾過嘴的……你不知嫌?”

裴驚辭示出自己碗裡的另一個調羹:“挖你碗裡這調羹,我的拿是乾淨的。”

她說的是她,他卻以為她嫌棄他。

既然不嫌棄她挖過的奶皮,商時序一時興起,拿了調羹舀了一塊她碗裡的奶皮,直懟到他的嘴裡,“我碗裡的奶皮好吃是嗎,現感如何?”

裴驚辭猝不及防反被調戲了。

直愣愣地站著。

過了瞬,他慢嚼咽下奶皮,臉龐一片染粉,卻鎮定道:“你調的什麼味,以為那少少一勺就想堵住我的嘴?沒嘗出來,再來一次。”

齊廚娘看著夫妻倆,端碗出去吃了。

……

雙皮奶畢竟是要用昂貴的牛乳製作,這季節又不是草肥牛乳汁多的春季,商時序暫時先將它作奢級食品,介紹給達官貴人食用。

一碗五十兩白銀,她收錢不手軟,還特意聲明不同口味不同價,甚至每日定量,更請名人作詩寫詞,傳頌於大玄朝都城風花雪月場地,惹得年輕一輩的少爺小姐紛紛以能食用雙皮奶為潮。

商時序半月後算賬,本以為雙皮奶的客少,利潤微薄,沒想到食客常常一天可吃五六碗,他們又不差錢,上至百壽,下至孩提,雙皮奶老少皆宜,一府上下可定幾萬銀兩的雙皮奶。

所以如流水般的銀兩不斷進入天河食鋪的賬本裡,而且隻增不減。

商時序等著,終於收到一單來自於長公主府裡的訂單。

早聞長公主酷愛牛乳製品,這麼久才派人來定,應是糾結了許久。不枉她特意從無數食單裡選中了這款雙皮奶。

她讓齊廚娘在備製紅豆沙、果醬等口味的雙皮奶外,還額外在食盒裡加了一碗紅糖薑堿水糕和花果冰粉。

這一趟下午的單,由她親自去送。

……

裴驚辭聽說她要去公主府,他也跟著去。

商時序看了他一身打扮,“這麼隆重?對方再是公主,我隻是送個吃食,公主府呆不得多久,能不能見到長公主還不一定。”

裴驚辭穿了回娘家門那天,她安排給他的那件牙白鑲嵌金絲卷雲圖的衣裳,相比他平時的黑衣,看是十分重視此行。

“絕然,我可不能丟了麵子。”裴驚辭說。

丟誰的麵子?

商時序心有疑慮,但沒問,隨他意。

裴驚辭忽地摸了摸自己的前襟,商時序問:“找什麼?”

“布包,我常背的那個。”裴驚辭一般與她待一塊時才會攜帶,主要是商時序時常頭痛,包裡多是藥瓶與安神香囊,他自己一個人乃是兩手空空瀟灑,不然得被軍營那群人笑話。

商時序記起了,道:“你的不包讓我放在二樓賬房裡,去拿吧。”

裴驚辭怕她嫌他拿不出手而故意支開他,“你等等我啊,不然我就……”

他話未完,商時序打斷他:“彆成天瞎擔心有的沒的,快去快回。”

……

徐瓔吃了店員送上來的雙皮奶,正回味方才的軟甜,她想再吃一碗,於是錢袋拿上出了房間,打算喊店員上來再送一份。

不料看到對麵賬房門口處背對她的一人,一身茭白,似月朗潤,如鬆霧般清冷,徐瓔一開始不確定,可當瞧見那熟悉的側臉廓,她驚恐地往後一退,重重沉悶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裴驚辭聽到動靜回頭,乃見一女子埋頭於雙臂之間,跪在地上哭著求他,“柳哥哥,我求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看在我們兄妹之情,求你去和我爹爹求情,我不想嫁程侍郎,我無福消遣那福分。”

徐瓔又反口道:“不不不,不要告訴我爹娘,我求求你,你就當是沒見過我,當是徐家沒有我這個不孝女,柳哥哥,我娘拜托你了,你讓我走吧,你就當沒看見過我。”

裴驚辭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他認得這位姑娘,名喚徐瓔,上次說他不懷好意、身份低賤配不上商時序的苦力工那個姑娘。

但她先前明媚嬌俏,如今怎像瘋婆子一般?

柳哥哥是誰?跟柳南絮一個姓,聽著真倒晦。

他不應聲,徐瓔這時怒道:“柳南絮!那是我爹,那是我娘,你占了我爹娘,還為你們的官途讓我去嫁給程侍郎來討好程侍郎,你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是我小時救過你的狗命,你來玄都的盤纏,是我給你付的銀兩!就不求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求你彆害我。”

柳南絮?

大玄朝棄女領養子好養老送終的事不少,裴驚辭聽她一通罵,大概是知道怎麼回事了。

徐瓔撈了旁邊的木凳,衝上來往裴驚辭身砸。

裴驚辭躲開去,單手奪走她手裡的木凳:“徐姑娘,你認錯人了。”

這姑娘眼神忒不好了吧,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個頭,竟也被認作那瘦胳膊細腿的弱雞柳南絮?

徐瓔聞言停止淚泣,抬頭仔細看他是裴驚辭,舒了口氣後卻蹲下了身埋頭於臂彎間,小聲地哭。

裴驚辭著急下去找商時序,又覺得棄一個姑娘不顧不太好,他從布包裡拿出一條手絹遞過去。

裴驚辭怨道:“徐姑娘,你……怎麼認的人啊?我們難道很像嗎?”

徐瓔接過手絹,匆忙擦過臉,淚眼看他,“不像,側臉像,我從前又不曾見過你的側臉……我記得你一向黑衣啊,乍看一身白衣,我以為是他。”

裴驚辭鬱悶地下樓,但見到商時序時一掃而空,她挑開馬車的簾子,道:“怎如此久,快上來。”

馬車行至半路,裴驚辭彆過身給商時序看側臉廓,問道:“我側臉如何?”

劍眉入鬢角,挺鼻拔立,不說話起來人顯得少寡俊冷,商時序道:“一眼睛、一眉毛、一鼻子。”

裴驚辭:“不像誰?”

商時序一頭霧水,“像你。”

裴驚辭:“不會出錯過?”

“我不瞎,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你。”

認識他十幾年,她光辯局部、看個背影就能認出他,自不會出錯。

裴驚辭心滿意足了。

但總感覺全身有疙瘩,不自在。

沿街道直行,在交叉路口南走百米,即可看到府邸高聳威嚴的公主府,府門氣魄雄渾,用鎏金寫著“公主府”的牌匾下,站立四個藍衣小廝,四個靛藍對襟窄袖外衣、圓領長衫的侍衛左手持刀鞘守門。

一太監總管等在門口,望見商時序所乘的馬車,早有預料一般,下台階迎接商時序。

“商小姐,裴少爺,請隨我來。”

公主府占地大,從大門至待客廳堂,需經假山榭水、大理拱橋、聽雨閣及庭院廣場,腳程稍遠,所以太監總管安排了人轎子。沿途掃地婢女、灑水太監匆匆路過,宮規嚴實,不敢抬頭視人。

商時序知皇家氣派,卻沒想一個公主府都這麼奢華。

她這時想起裴驚辭那句不能丟了麵子的話。

好險,關鍵時刻裴驚辭換了他萬年不變的黑粗衣打扮。不然確實不太適合來公主府拜見。

進了寬敞輝煌的廳堂,便可直直望到屋堂中央主人處,有一美人儀態威嚴,這便是大玄朝除太後皇後外最高貴的女人,長公主明空。

太監總管領商時序和裴驚辭行禮後落坐,她見到商時序,緩緩信步而來。

商時序坐姿端雅,視線內長公主朝她靠近,不由得心底微微緊張。她垂放在腿上的手滲了汗,濕膩的感覺難受不已。

忽而旁邊丟來一塊手巾,商時序捏著手巾,餘光朝扔來的方向留,卻發現裴驚辭坐姿脊背是直,但向她斜著撐臉,蹺二郎腿,坐沒坐相,鬆懶得不成體統也不端莊。

裴驚辭一撩眼皮,便能與她對視。

商時序:……

隨便他了。

反正公主殿下已經看到,卻還不惱,提醒不提醒他無所謂了。

長公主坐於主堂高位,不急用膳:“早聞商小姐待閨時被譽為玄都城第一閨秀,其貌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待長公主開口,商時序才敢抬頭與之迎視,“百姓過讚罷了,公主金枝玉葉,典雅高貴,婉嫕有儀,婉娩天資,才明夙賦,臣不及長公主殿下半分,百姓不見公主,而將我奉為第一姝麗,若見了公主,才知何是驚為天人。”

裴驚辭聽著兩人沒有感情的互誇,哼了一聲笑,惹得商時序刮了他一眼。

殿內宮女太監安分低頭,不敢亂視,既沒有輕浮地調笑,說明要麼長公主人平日裡就肅然嚴貌,要麼長公主特意吩咐過善招待他們。

她怕辜負了公主一片誠心,生氣怪罪裴驚辭,所以忙看向公主,腦弦緊繃飛速地轉,好接公主的下一句話。

然而長公主明空仿佛沒聽到那幾聲哼笑:“商小姐從商,可謂勇氣可嘉。”

大玄律法沒有女子不可從商一條,但女子的路從來隻有深居在宅這一條,社會風氣從來如此。大玄朝之大,容納百川,西域胡人,曾不覺古怪稀奇,大玄朝又小,三寸巷口,容不下小小一女子買賣過市。

商時序:“須有其莽氣,沒有受過教訓,魯莽行事罷了。”

長公主:“商小姐過謙了,我聞說,商小姐的鋪子最早是一間糕點鋪,生意興隆才轉而購店擴張,大開天和食鋪,其吃食麻辣燙、雙皮奶等,乃滋味賽過瓊脂玉露,使得食客滿店,即是天才。”

商時序:“謝公主誇讚。”

食盒孤零零在茶桌上,裴驚辭視線略過,提醒道:“屋內溫熱適人,但吃食屬涼,再不吃,便要化了。”

一個臣子怎敢催公主用膳?

商時序提心吊膽,未談到正事,生怕長公主請客走。

長公主未理裴驚辭,徑而直問她:“我可稱商小姐其名時序?說起來,商小姐也算是我的表嫂。”

公主一提,商時序茅塞頓開,怪不得裴驚辭在公主麵前姿態放肆。

白擔心了。

倒是她忘了,裴驚辭乃安平侯老夫人的親外甥,而安平侯老夫人其幺女便是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