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的了，可是誰欺負你了？”趙林靖看著霍騁沒有起身的意思，但今日這午膳他直覺該是吃不上了。

霍騁“噗通”一聲跌倒在地，死死地捏著手，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趙林靖。他雙唇顫抖著，分分合合好久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不吃，臟。”

霍騁眼睜睜看著霍方氏的唾沫掉進飯菜裡，他知道趙林靖最是愛乾淨，平日裡總有小廝婢子拿著乾淨的帕子在一旁候著，房子裡連一絲灰塵都找不見，膳廳灶房做事的人三個時辰就得換身衣裳，臉上總是帶著口巾遮住口鼻，每一件事都有人監督。

可是今日霍方氏卻落了唾沫進去，這就算很臟了，臟到霍騁覺得若是帶進府裡都算是臟了趙林靖的地方。他本是想走小路將這些臟掉的飯菜倒掉，隻是在他端起盤子的一瞬間聞見平常人家過年都吃不上的飯菜又沒能舍得，他知道糧食來之不易，一點都不能浪費，便揪著心將食盒帶進了府邸。

他渾身都在發抖，眼淚從蠟黃的麵頰上掉在地上。

趙林靖這才起身將人扶起：“如何臟的？”

“她，分開菜，說話，口水掉進去了……”霍騁說話不敢去看趙林靖，稍稍用力掙脫了趙林靖輕輕拉扯著他的手，往後退一小步，縮著身子希望趙林靖不要因此討厭他。

趙林靖看著食盒眼底深處露出厭惡，鈴鐺瞬間將蓋子蓋上交給小廝提出膳廳，離了趙林靖的視線。

看著像鵪鶉一樣縮在角落的霍騁，趙林靖稍微緩和了一下情緒，目光落在沾滿泥土的草鞋上：“沒走大路？”

霍騁搖頭將腳往後藏，他忘了自己腳上也臟，他不該走進來的。

“為何不走大路？”趙林靖上前追問，踩在霍騁方才踩過的地方，原本乾乾淨淨的鞋底粘上了從草鞋上掉下來的泥土，他卻毫不在意，依舊在靠近霍騁。

霍騁都快縮到門邊去了，突然被一隻瑩白修長的手抓住了衣襟，再也退不開。

他再也無法逃避，握緊拳頭支支吾吾開口：“倒掉，舍不得……”

“這般怕我，怕我不要你再來了？”趙林靖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他的眼睛。

霍騁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趙林靖沒忍住抬手屈指敲在麵前小孩兒不怎麼聰明的腦袋瓜上：“你腦袋裡一天天都在想些什麼，我若不要你來，你第一次來我便不會讓你進門！”

霍騁銳馳同縮了縮脖子，更像一隻小鵪鶉，他對著趙林靖點了點頭，但趙林靖能很明顯看到霍騁眼裡的疑惑。

“榆木腦袋！”氣不打一處來的趙林靖將小傻子揪到林連雲麵前：“麻煩林二哥給這小孩兒講講清楚！”

林連雲生得俊美，坐在席上從始至終未出一聲，此時趙林靖將人帶至跟前讓他與這腦子明顯不好使的小孩兒講明白為何趙林靖不會不讓他來，屬實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霍騁端端正正地站在林連雲麵前，看著掛在他腰間的寶劍便大氣也不敢出，悄悄咽了咽口水，一眼也不敢去看林連雲，站在他麵前半天也不曉得麵前人長什麼樣子。

林連雲身上天然的壓迫感同趙林靖身上天然的矜貴不同，這是感覺會讓人腿腳變軟。霍騁沒膽量去看林連雲卻有膽量去看趙林靖，隻是這一次趙林靖卻對他的視線置若罔聞，端著盞清茶小口小口吃著。

見趙林靖不理他霍騁心底驀然升起一股酸酸的感覺，那感覺直衝眼眶，讓眼眶也酸酸的，不多時便掉下晶瑩剔透的淚珠兒來，“啪嗒”掉在地上，慢慢往趙林靖那邊移去。

剛闖進屋子的小狸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左右看看便開始扒拉趙林靖的袍擺，趙林靖低身將小狸奴抱在懷裡，看著“滴滴答答”的霍騁心中還是不落忍，伸手一把將人扯到身邊來。

算了，慢慢教便是，笨點也無妨。

林連雲見趙林靖不強迫他“授課”，起身抱拳轉身就走，再留在這是非之地他怕是要和那小呆子一樣開始下雨了。

霍騁一見林連雲走了瞬間放鬆下身體，學著小狸奴的模樣撲在趙林靖腿上掉眼淚，小狸奴雖然念著霍騁是前一任主人還和自己玩得好，但陷在主人香香軟軟懷抱不是誰都可以趴的，於是它舉起了爪子“喵嗚”一聲在霍騁臉上留下了三道劃痕。

“這小東西也忒不講理了！”趙林靖將小狸奴拎起遞給鈴鐺抱著，扶起霍騁的臉仔細打量那三道劃痕，幸而小狸奴還小力氣不大爪子還軟嫩，隻在霍騁臉上留下幾道白痕，“還是叫醫師來瞧瞧，莫要留下什麼隱患才是！”

“誒，月鷺這就去！”

霍騁的臉被捏在趙林靖手上，以極近的距離對上趙林靖的臉，他甚至能看清楚趙林靖的眼睫，那麼細又那麼長，彎彎的向上翹著。

霍騁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彎彎的眼睫，隻知道這樣好看極了，他愣愣地看著趙林靖忘了挪開眼，直到那張臉又猛然湊近，將他走丟的魂兒嚇了回來。

“在想什麼？”趙林靖看著神遊天外的人出聲詢問。

霍騁驀然覺得一股熱氣從耳根上湧，紅了雙頰，輕輕搖了搖頭沒敢吱聲。

趙林靖也不會強迫這小呆子給自己講出個子醜寅卯來，鬆開扶著他下巴的手接過鈴鐺遞來的帕子，折成小小一方貼上霍騁臉上那三道抓痕：“這小東西近來脾氣是越發不好了，昨兒個夜裡餓了跑來，見沒人理它扯著嗓子叫了半夜，直到人來了才不出聲，隻是給了人家一爪子，踩著飯碗摔得‘砰砰’直響！”

小狸奴如今縮在小廝懷裡舒舒服服地睡著，那小模樣嬌憨得很，也惹人憐愛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