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廳裡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和時不時的應答聲給這個雨後天晴的午後帶來一絲家的幻想,總是絮絮叨叨的哥哥和不愛講話的弟弟,還有一隻吃了就睡醒了就鬨的小狸奴。這個午後很漫長,霍騁卻覺得過得有些快了,但他知道不能再留了。
“再留會兒可好?”趙林靖拉著霍騁洗得乾乾淨淨依舊黢黑的手,他從見到這小孩兒第一眼起他便想將他養在身邊,看他瘦骨嶙峋的身體長滿豐盈的血肉,給他貧瘠的精神灌注天地浩瀚,他想將人養成強壯高大的模樣。
霍騁搖搖頭,瘦骨嶙峋的手被攥在溫熱的手心裡,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整個人都熱乎乎的,若仔細看還能從頭頂亂糟糟的發尖看見一絲絲飄搖的白氣。
“那好,一會兒我讓玉柯跟你回去,告訴霍方氏講明日再不用來送飯了,方博士今晚便回了,以後便不用麻煩你專程來送了。”趙林靖牽著小孩兒的手慢慢走在回廊上,“就算是不給我送餐了你也得每天都來,可有聽見?”
霍騁點頭,他原以為趙林靖不會再讓他上山了。
因為趙林靖留著他說了好久的話,霍騁是踩著月光回到家的,還沒走近霍方氏的罵聲就從屋裡傳了出來:“你個瘟神,野種,半天死哪兒去了,小畜生……”
霍方氏邊罵邊往外走,待看清不隻有霍騁時突然啞口,臉上換上了諂媚的笑:“是玉柯總管啊,您來也不說一聲,快裡麵坐!”
“不了,三爺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今後便不用往山上送飯食了。”玉柯將食盒遞給霍騁,向他微微點了下頭,剛走沒兩步又轉身走了回來,“對了,你的工錢明日會有人來結清,在這之前奉勸你一句將拿走的東西交還,三爺脾氣不好,若是讓他親自來向你問詢,就不是簡單提醒,而是提告了。”
笑容凝固在霍方氏臉上,她自以為做得很隱秘的事在人家眼裡就像是透明的一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隻拿了幾次而已,府上那麼多寶貝少幾件根本不會有人看出來,是有人告密了!
送走玉柯,霍方氏猛然轉頭,目露凶光看向霍騁:“小賤種,是你對不對?”
還不待霍騁回答屋子裡的霍武便從屋裡衝了出來,抄起靠在牆邊的掃帚就往霍騁身上招呼。
霍騁看著眼前就要落下的掃帚轉身往外跑,隻是他跑得再快也沒有霍方氏手裡的石頭快。
拳頭大小的石頭“砰”一聲砸在霍騁背上,巨大的衝擊使得霍騁腳步踉蹌,隻這眨眼間的停頓便讓凶神惡煞的霍武追上。
“賤娘養的醃臢玩意兒,哪裡的種都不知道的野東西!”霍武舉起掃帚狠狠抽在霍騁背上,發出沉悶聲響。
霍騁被打得撲倒在地,撐著手臂想要起身逃跑,隻是卯足了力氣的棍子接二連三地落在瘦弱的脊背上,原先還掙紮著想要逃走的霍騁此時沒了逃跑的機會,隻能蜷起身子把腦袋勾進雙臂之間儘力保全自己。
霍方氏上前撿起地上尖銳的石頭胡亂砸在霍騁身上,霍騁吃痛猛然鬆了力道給霍方氏留下了空隙,霍方氏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拖到石磨邊,抬起他的頭狠狠地往上撞,隻兩下便在石磨上留下了深紅的痕跡。
“啊——”霍騁慘叫著。
霍武將人拖走拿出繩子將人捆在石柱上,一拳一拳砸在霍騁臉上、肚子上,原本在趙林靖那裡吃飽的肚子猛然收縮,張嘴吐在了霍武身上。
“草你奶奶個熊!”霍武目眥儘裂,一巴掌扇在霍騁臉上將人扇暈了過去。
霍方氏離遠了些,看著霍騁恨不得他去死,她就說怎麼會被發現,原來是賤貨自己在路上偷了吃!
霍武走到井邊把自己衝洗乾淨,提起木盆砸在霍騁腦袋上,強硬地叫醒昏睡的人。
“還敢睡,睡你'娘老子的奶奶!”霍武“啪啪”兩巴掌扇去,霍騁雙頰高高腫起,眯縫的眼睛恍恍惚惚盯死了麵前的霍武。
霍武被盯得後背發涼,提起拳頭對著那雙眼睛掄過去:“看你媽了個巴子!”
霍騁腦子裡像是被灌了漿糊一樣沉重又恍惚,張不開嘴也睜不開眼睛,唯一一點眯縫能看見的卻是一片血色,在夜裡顯得那樣可怖。
額角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一直淌著溫熱的血。
等霍武打累了他以為就結束了的時候,身體卻突然被倒轉過來,雙腳被捆著,手也被捆在背後,一點都掙紮不得,又挨了幾棍子才被放過。
“死婆娘,讓你不看好這傻子!”霍武把霍騁捆好後走向霍方氏,霍方氏見勢不對提起裙袍就要跑,隻還沒走兩步就被霍武抓住了頭發往牆上撞。
“當家的,當家的我錯了,饒了我吧……”
“啊——”
身體撞在牆上的聲音傳進屋裡,霍馳在裡麵聽見聲響探出腦袋來看,看了眼倒吊在梁上的霍騁後又冷眼看著挨打的霍方氏,一把關了窗戶被子一蒙睡了過去。
半夜的嚎叫驚動了幾家鄰居,卻無一人敢開門去瞧那熱鬨,自己家的事還管不好呢,管什麼彆人家的事?
待聲音消散已是半夜,霍方氏頹坐在地上靠著牆,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裡淌滿了血跡,滴在地上積起一大灘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液。
突然,她動了動眼睛看向倒吊著的霍騁,顫顫巍巍扶著牆起身後,死死捏著石頭往霍騁身上砸:“都怪你,賤貨,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從中作梗!”
石頭砸在身上劃出不少深可見骨的傷,鮮血浸濕了衣裳順著頭發“滴答滴答”往下流。
早已乾涸的血跡粘在霍騁臉上,此時又被湧出的鮮血浸潤,隨著鮮血下落的痕跡逐漸剝落。霍騁整個人往外散發著血氣,霍方氏泄了憤再看霍騁這副模樣隻覺得像是從閻羅殿裡爬出來的惡鬼,手一抖扔了石頭就往屋裡走。她沒忍住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霍騁的身體在空中飄蕩著,像是一隻無根飄蕩的鬼魂。
霍方氏軟了腳撐著門板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啪”一聲關上門,再也不看屋外的景象。
鮮血的味道讓寂靜的黑夜不安躁動,不知多少野獸嗅著味道來到門前低嚎著,野狗找著空隙鑽進院子裡,直奔鮮血氣息最濃重的地方。
黑聳的鼻子嗅了又嗅,轉頭被旁邊的雞圈引了過去。
“咯咯咯咯”的聲音隻一刹那便再沒了聲息,黑夜裡響起“咯嘣咯嘣”牙齒與骨頭的碰撞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滿嘴血跡的野狗從雞圈走出來,冒著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霍騁的臉。
它們在霍騁身邊打著轉,伸出舌頭舔舐地上的血跡,興奮地從喉嚨裡發出“咕嚕”聲。
霍騁在空中飄蕩著,野狗轉了又轉,涎水從尖利的牙齒間滲出掉在嘴邊,寬大的舌頭舔舐著霍騁臉上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