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沐雨送到晚來的春信兒，柳樹梢頭新芽出，綠水池旁鶩鷺遊。冷颼颼的風吹過，刮得簷鈴兒叮咚亂響，吵醒了趴在窗台上小憩的小童。

鈴鐺睜開圓眼懶懶打了個哈切，聽著屋裡趙林靖和林連雲小聲的談論撩撩衣擺跨出門檻，轉頭端了壺熱茶來，小心添了茶又退出去，拉上簾子繼續坐在門沿上發呆。

風還一陣一陣吹著，從窗這邊吹向那邊，吹醒了榻上身量瘦削的人。

霍騁睜開眼一瞬不瞬盯著頂上的柱梁看，紅紅的，不似在草棚裡隻有一根竹竿撐著，這樣粗壯的木頭不知道要多少銀子。

他知道自己有點笨，也他知道銀錢是很重要的東西。趙林靖此時不在屋裡，他便將藏在枕頭下麵的契書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看了許久，一個字也沒認出來。

他是讀過書的，隻不過這上麵的字好想和他學的字不一樣，歪七扭八的，難以讓人辨認。

因為看不懂，霍騁隻能乾看著，最後癟癟嘴又將其折好放在枕頭下，繼續看著柱子發呆，聽著樹葉被風吹起發出的沙沙聲，等著趙林靖來。

隻是等到天黑了還沒能等到。

霍騁不由得有些喪氣，他知道趙林靖很忙沒什麼時間陪著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失落，拉過被子蓋過頭頂，難受得眼裡像是落進了什麼東西，令眼睛酸澀不已。

“吱呀——”

門被推開，霍騁隻聽腳步便知曉是誰來了，一把拉開蓋住眼睛的被子紅著一雙眼睛看向他。

“阿騁！”趙林靖剛和林連雲論完事便趕過來，緊趕慢趕還是拖到了天黑後才趕到。

霍騁看著趙林靖咧嘴笑了笑，眼裡那點殘存的淚水也被憋了回去，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屋裡一盞照亮的油燈都沒有，但趙林靖還是隱約看見霍騁彎彎的嘴角，便問道：“笑什麼？”

他坐在榻邊點燃了蠟燭，灰暗的房間霎時間亮堂起來，紅豔的火心跳動兩下，在牆上映出趙林靖單薄的影子。

隻是屋內一亮堂，霍騁就遮不住那雙紅彤彤的眼睛。趙林靖一看那雙紅彤彤的眼睛便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小孩兒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卻怎麼也忍不住心酸。

受了這般重的傷應該扯著他的胳膊哭的，而不是看著自己笑。

“該換藥了，要是不舒服要叫人來幫你，傷口要時常要透氣，千萬不能捂著！”趙林靖看著霍騁，“我給你換可好？”

霍騁一聽立馬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趙林靖早已知道結局，隻不過是抱著希望再問一遍罷了，小孩兒實在是害羞：“那我叫小斑來給你換！”

聽到讓陳斑給自己換藥時霍騁才點了點頭，看著趙林靖起身出門悄悄鬆了一口氣。

他不希望趙林靖看見血淋淋的，腐爛發臭的傷口，會臟了他的眼睛。

他隻想將好的給趙林靖看，不好的便全部藏起來，等變好了再給他看，這樣趙林靖就不會被他嚇到，不會悄悄紅了眼眶，夜裡一個人小聲哭泣。

隻是他的想法趙林靖並不曉得，隻以為是小孩兒羞得緊，便也不強迫他，坐在屋外的椅子上，等著陳斑進去後又出來。

“三爺，換好了！”陳斑說完便不見了蹤影，趙林靖這才注意到河邊放了不少河燈，行人皆在頭上簪花。

原是芒種已到，在祭祀花神呢。

趙林靖看了兩眼便跨進門檻，迎著霍騁熱烈的目光坐在榻邊，將方才所見講與他聽：“今日芒種，外麵正在送花神，很是熱鬨。”

霍騁不知道什麼是送花神，但趙林靖說的他都有認真在聽。

“可喜歡花兒？”趙林靖忽然起了念頭，還不待霍騁回答便起身攀著窗沿伸手勾進一枝長滿嫩芽的桃花，放進霍騁手中，“幸好這院裡桃花開得晚，今日算是趕上了。”

霍騁接過趙林靖遞來的桃花，緊緊攥著細小的枝子，心裡發著緊。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最近總是想哭，明明自己也不是愛哭的人，興許是趙林靖總是做些令他想哭的舉動。

霍騁心裡酸澀得厲害，以至於眼睛也酸得很，不知不覺間眼淚便掉了下來。

趙林靖不知哪兒讓小孩兒不舒服了，撐著窗台的手一鬆，身子搖晃著跌倒在榻沿。他慌張地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地站在榻邊，想掀了被子看看霍騁有沒有事又怕霍騁抗拒，看著霍騁淚眼婆娑自己也沒忍住酸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的不適壓下去，平複了下心情才問出聲：“我方才可有碰著你？”

霍騁搖頭，抬手抹了抹眼淚，將手裡的花枝遞上前：“給，三爺……”

小小幾朵桃花散發著清新的香氣，綻放開胭脂般細膩輕軟的花瓣，嫩綠的芽兒襯得花瓣更加嬌嫩。

趙林靖便被這枝花兒晃花了眼，再去看霍騁，竟沒心沒肺地笑著，眼睫被淚水打濕綹成幾簇，臉上的淚痕還沒乾，掛在臉上將人變成一隻小花貓。

接過花枝，趙林靖冷靜下來，重新坐在榻邊拿出一方手帕，輕輕將他臉上的淚痕擦淨。

霍騁閉著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脖頸處緋紅的顏色卻出賣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