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嘯著卷走秋末最後一絲溫涼,金颯颯的葉子掉了個完全,露出獨屬於冬的蕭瑟。白日的蕭索夜裡的死寂,仿佛一下失了活力,頹的,漫無邊際的黑。
窗台下燃得熱烈的爐子散出猩紅的火光,襯得火燭都不那麼明亮起來。風灌進棗紅的窗戶,吹散火爐的熱向書案前坐著的少年郎撲去,惹得少年連連咳嗽。
趙林靖抓著桌子邊緣死死扣著,屋裡的咳嗽聲不斷,聽得窗外候著的趙七心驚膽戰,不時探出頭來觀察趙林靖的狀態。
“三爺,將窗子關上吧!”趙七再次建議,看趙林靖咳得辛苦心裡比他還難受。
趙林靖搖頭:“不是我不愛惜自己,隻是燒著爐子又關了窗,這屋裡始終悶得很,就當是給我透透氣罷!”
“那開小一點?”趙七扒著窗棱擋了些風,隻等趙林靖點頭就要鑽進來,闔上大開的窗戶。
趙林靖無法,隻能點頭應是。
趙七迅速關上窗戶,隻留一絲連螞蟻都過不去的縫,拎著爐子的耳朵往趙林靖身邊挪。
“還是近些好,近些才暖和!”趙七說著,不顧趙林靖不悅的臉色。
其實爐子也沒有那麼暖,隻是趙林靖不喜爐子灼燒的感覺,他站起身來將凳子往後退些:“放遠些去!”
趙七又往外挪了一小截距離後,任趙林靖再如何說他都不動了。
霍騁滿身是汗推門而入,被撲麵而來的暖氣赫得一退,關上門,在門口蹲了半天,消下身上的熱氣才再次開門,膩膩歪歪湊到趙林靖身邊,隻看著他處理公事的樣子便覺滿足。
不知過了多久,霍騁將要睡著之際,趙林靖終於從公事中回過神來,臉上浮著一層薄紅,粉粉豔豔,是那張臉上從未出現過的嬌豔。
染著獨屬於他的味道的袍擺掃在霍騁臉上,他仰著頭,細細地去嗅,伸出手想將其攥進手心,泛著銀光的布料卻輕而易舉的劃過他的手心,消失在眼前。
趙林靖提著袍擺奔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抓著門栓打開的瞬間,他猛然鬆了口氣,看著儘黑的天,貪婪地呼吸著裹挾著寒意的空氣,在鼻息之間轉換,進入肺腑,令堵塞的毛孔憤張,舒出藏匿已久的濁氣。
趙林靖大口大口呼吸著,像是得了水的魚,將自己救活過來。
鈴鐺端著熱湯本想說什麼,但看著趙林靖的樣子那些話便說不出口了,臨到嘴邊換了話頭:“三爺,我將梨湯端進去晾著,一會兒溫了再喝!”
趙林靖不做理會,愣神看著黑漆漆的空中飄蕩著一點白的,冷的小東西。
他抬起手,那白白冷冷的小東西便落在脂粉一樣的指尖,冷得趙林靖一顫,喃喃自語道:“下雪了……”
“雪!”霍騁衝出房門,看著白花花一片在空著飛揚的小晶片,愣了神。
門上的燈籠搖曳著,一片片虛無的雪影映照其上,微弱的燭光燃燒著,照亮門下那一方土地,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今年的雪下得過早了!”趙林靖同那一片片雪花一樣茫然著,這才十月底,怎就下雪了?
趙一站在房簷上:“瑞雪兆豐年,您彆憂心!”
趙林靖搖頭:“怎能不憂心呢,我於朱門廟堂之上怎能體會食不果腹寢不安席的滋味,每年冬日邊關都有大批流民南遷,他們的屍身擺在路邊,裹著泥濘的雪水被永遠凍在那裡,□□得不到安葬,連靈魂都得不到解脫。”
趙一沉默不語,他們能有什麼辦法呢,個人的力量永遠微弱,朝廷不是看不見,而是實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來料理後方。
如今地方官府腐敗不堪,邊關將士還要守著邊疆不讓遼軍再來占領屬於他們的領土;他們要和貪官汙吏耍狠鬥勇,為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們也無家可歸,全靠趙林靖的收養。
可是誰也看不到趙林靖在背後做的努力,他想讓大煙更好,付出了他所能拿出的全部,可是寇匪猖獗,做著令人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的事,但百姓似乎更加憎恨朝廷。朝廷製定了嚴苛的律法,可是無濟於事。
大皇子居於馬背之上整日為此事奔忙,太子殿下也從未身居廟堂而是遊走在煙朝每一寸土地上,而三爺,也是為此而來。
他們需要重振軍心重拾民心。
水之載舟覆舟之能取決於民,可如今這能載舟覆舟的水分散在大小不一的水窪裡,他們有必要讓其重新彙入江流,一同流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