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靖輕歎一聲：“儘管是綿薄之力，也當用儘全力，去多備些棉衣被子，實在不濟，便讓將軍府開倉施粥，總不至於讓他們死在我還在地方。”

雪，將天地染成一色，一眼看出去灰蒙蒙一片連綿不絕，人聲儘絕。

趙林靖半夜發了高熱，嘴裡朧朧啞啞說著令人聽不清的話。霍騁在榻上翻了個身，習慣性抱住趙林靖的身子，隻是傳來的不是往常的冰涼，而是灼熱滾燙。

他睜開眼，低下頭抵著趙林靖的額頭，滾燙，燙得他一激靈，忙不急跳下榻，連鞋也顧不上穿，踩著雪便往藥堂去。

“阿翁，阿翁，爺病了，快去看看！”霍騁拍著門，聲音急促。

好一會兒藥堂才開門，張瑉迷糊著眼被霍騁一把扯走，什麼都顧不上。

“拿藥箱，藥箱啊！”張瑉急得跺腳，霍騁又折返腳步提上藥箱，挎著件厚厚的大氅將張瑉裹起來，扛上肩膀便開跑。

張瑉一把老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一路上“哎喲哎喲”嚷著，到了地方被霍騁一把放下，嚇得腿都軟了，張著嘴直喘大氣。

“治！”霍騁拉著張瑉的手不放，將其帶到趙林靖榻邊，點上火燭將榻上熟睡之人的麵容照清楚，那是一張紅得快要滴血似的臉。

趙林靖緊蹙著眉頭，好似被什麼魘著了，一直說著夢話。

“爺，醒醒爺！”霍騁拉起趙林靖滾燙的手貼在自己冰涼的臉頰上，他喚著趙林靖，眼中汲滿淚水，難過溢於言表。

張瑉看趙林靖燒得如此滾燙還用厚被捂著，當即拍了下霍騁的腦袋：“快快將他從被子裡抱出來，誰讓你給他捂著的，燒得這樣凶，保不齊就被捂出毛病了！”

霍騁挨了一巴掌趕緊將被子扯開。

空氣中的冷氣瞬間向趙林靖湧去，燒得稀裡糊塗的人張開嘴大口大口喘氣，呼進冷氣吐出熱息，緋紅的麵頰瞬間汗流如注，滴在軟枕上洇出一片濕痕。

晶瑩的汗珠浮在柔軟的絨毛上，發出晶亮的光澤。

平日蒼白的兩片唇變成豔紅的顏色，被撕咬舔舐，乾裂著，像是渴求甘霖的貧瘠的土地，乾渴的，龜裂的。

他被夢魘束縛住手腳，拉扯的，撕裂的，半黑半白，透不進光來。隻有一雙尚且還算清醒的眼睛睜著，迸射的犀利的視線，他看著一切發生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憤怒著，越發淩厲起來，隻是隨著時間推移，他累了，他閉上眼睛，黑暗瞬間將他吞沒。白色的纏繞節節潰敗，最終也成為了黑。

解開衣衫，趙林靖瑩潤白皙的身體也燒得滾燙，緋紅一片，胸膛緩緩起伏著，幾縷青絲被汗水打濕黏在肩上，處處都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張瑉拿著銀針刺進看起來很柔軟的肌膚裡，若再不控製，這樣的高熱是真的會將人燒成傻子的。

值夜的趙六於一旁打著下手，他也算是張瑉的學生，更是獨屬於趙林靖的死士。

今夜趙林靖將他趕往隔壁房間是他便有察覺，於是在霍騁出門尋找張瑉時先行一步進入藥庫抓來張瑉絕對會用上的藥，在藥堂煎好才趕到。

“快扶起來！”張瑉指揮著趙六將趙林靖扶起坐好，掐著趙林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巴。

青玉小勺送進去，張瑉按著他的喉頭強迫他將大部分藥吞下，隻是還有少許棕褐色的藥汁順著嘴角淌出來。霍騁拿著乾淨的手帕擦拭乾淨，看著趙林靖的狀態神色懨懨，好似趙林靖這一病，倒把他的魂兒給病走了。

折騰了一夜已是五更天，窗外白茫一片。

趙六給趙林靖擦了身子換上新的衣衫，已經不那麼燙了，藥起了作用。

霍騁趴在榻邊看趙六將趙林靖重新裹進被子裡，擰了冷帕子貼在他額上。

“去小榻上睡吧！”安置好趙林靖，趙六轉身看向霍騁，這個孩子也折騰一夜了，身上的衣衫也濕了個透，“將衣衫換了，泡個腳，若是三爺醒了見你這樣，又該心疼了。他自己都生病了，你就乖乖聽話，不讓他操心了可好？”

霍騁點頭，快速換了衣裳，雙腳踩在注滿熱水的盆裡，等燙到雙腿緋紅才拿起來，拿起乾巾擦乾，自覺躺上小榻，閉上眼睛。

但他並沒有睡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趙六還站在榻邊，隔上半盞茶的時間便會更換巾子，讓趙林靖不再燒得那樣厲害，他操控著張瑉留下的針，拔掉再刺入。

他仿佛能聽見銀針刺破肌膚的聲音，微小的，令他神經發顫的，小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