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靖這一病便是半月之久,始終纏綿病榻反反複複,前一天已然見好夜裡又會重複高熱,擔心得霍騁和鈴鐺輪流著將他守著,趙六反倒是長期當差了,畢竟隻有他能幫上張瑉的忙,其他人反倒手忙腳亂,淨添亂來。
榻上之人半倚著,昨夜的高熱已經褪去,獨留下蒼白憔悴的麵容,原先靈動多彩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卻蒙上一層灰蒙,嵌在寡落落,形銷骨立的臉上,那樣不和諧。
“三爺,再吃些,一口,再吃一口好不好?”鈴鐺端著肉糜粥隻舀了半勺,圓潤的臉頰也消瘦了,如今看著倒清秀些,隻是眼下也掛著青黑。
趙林靖輕輕搖頭,小口小口喘著氣,他覺得腦袋沉重得仿佛要掉在地上去,連張嘴呼吸都變得艱難。
阿明一直替張瑉守著,如今也靠在屏風上打瞌睡,隻是這屏風哪經得住一個成人倚靠,在阿明又一次驚醒時,屏風突然向後倒去,屋裡忽然亂作一團。
趙六反應迅速伸手將人拉了過來,本以為屏風救不回來,卻被趕來換班的霍騁一手撐住。
趙林靖被嚇得心臟亂跳,快得仿佛要從他喉頭跳出來,額上冒著冷汗,他嘶啞著:“阿明,咳咳,回去歇著,快回去!”
阿明也被嚇到,軟著腿被趙六攙扶著,嘴裡囁嚅著,心道還好,沒闖下大禍。
他點點頭,同意了趙林靖的安排,他實在是犯了困,守在這裡倒還容易出錯,一會兒張瑉就來了,他現在回去也好。
霍騁將屏風扶正,走到趙林靖身前拿出手帕給他擦額上的冷汗,再拉著被子蓋著趙林靖的胸口,掖好被角不讓一絲冷風灌進去,他沉著臉,將鈴鐺手裡還剩大半碗的粥接過來。
他再度舀了半勺遞上去:“爺,吃點!”
趙林靖沒辦法,在兩個小孩兒眼巴巴的祈求下張嘴含住,隨後搖頭:“不吃了,再吃又該要吐了!”
霍騁沒再強迫他,將粥放在桌上,等一會兒趙林靖覺得累了,睡下後再拿去廚房。
“咳咳……”趙林靖再度咳嗽,喉嚨裡癢得他如何都忍不住,鐵鏽的味道蔓延到口腔,一絲紅痕溢出嘴角。
“三爺!”鈴鐺還未走,驚叫著,眼淚再也憋不住,嘩啦一下像大河決堤了一樣流淌在臉上。
霍騁瞪大了雙眼,那一點點鮮豔的顏色令他覺得刺目,伸出手去將其抹去。
趙六急忙上前捏住趙林靖的手腕,細細琢磨了好久才看向他:“三爺的身子比先前好些了……”
“你說什麼?”鈴鐺和霍騁都看向他,“這都咳血了怎麼還比之前好些了?”
“三爺的病大部分是鬱症,心中鬱結自然身子就不好,時常胸口發悶咳嗽,懼熱畏寒亦是其症狀,今日咳血當是早有症狀的,隻是三爺平日裡沒注意著這微小的變化之處,以至今日來勢洶洶,猛然間便咳了血。”趙六解釋道,拿來乾淨的帕子交給霍騁,看他將趙林靖的嘴角擦得亂七八糟的,實在是有損他家三爺的威嚴。
鈴鐺喜極而泣,哭的更大聲了,瞬間撲在趙林靖鋪上,抱著他的胳膊卯足了力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太好嚕……嗚嗚嗚……”
趙林靖接過帕子剛想安慰安慰鈴鐺,喉間又是一陣癢意,那雙同他人一般蒼白的手捏著帕子捂在嘴邊,房間裡響起一陣不間斷的咳嗽聲,撕裂急促,他咳得弓起脊背,胸腔從未停止震動。
他咳得麵色漲紅,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得不到。
霍騁跪在榻邊輕輕拍著他硌手的脊背給他順氣,藏在裡衣下的身體單薄到了極致,他能感受到他身軀的震動,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顫動。
錦帕早已被血染紅,濃稠到發黑的血液流到那雙瘦削的手上,無聲滴落在錦被上,染得一片紅。
“快,端些熱水來!”鈴鐺開門吩咐在屋外守著的玉柯,“再灌幾個湯婆子,燒個手爐,三爺要換被子!”
玉柯立即點頭去辦,等鈴鐺話一落音便不見了人影,水房瞬間忙活起來。
院子冬日裡水房的熱水是全天候供應不間歇,如今隻需要保證將熱水提到趙林靖房間時還是滾燙的就行。
霍騁視線始終落在趙林靖身上,連眼也不眨,見他咳得如此難受心裡難受得不行,他不似鈴鐺那般哭得放肆,而是悄無聲息的,從背麵看甚至不能猜到他是在哭。
“趙七哥哥,快去叫張醫正來!”鈴鐺衝著暗處守著的趙七喊道,隨即關了門,在火爐旁繞了幾圈去了寒氣才再次回到趙林靖的身邊。
霍騁跪坐在榻邊將趙林靖扶起,展開長臂將人圈進懷中,拿著錦帕給難受到緊緊抓住自己衣領的人擦臉上沾上的血跡。
修長的手指間滿是血跡,霍騁的衣領上沾滿了鐵鏽的味道,被迫留下痕跡。霍騁不在意,他輕輕地壓著趙林靖腦袋叫他把喉嚨裡的汙血全部吐乾淨,以免抻直身子時順著喉嚨回流,全給吃進去了。
他不樂意,趙林靖更不會樂意,於是配合著,將汙血吐在霍騁手心,隨後腦袋一歪栽進霍騁懷中,失去意識。
“爺!”霍騁緊張地看向趙六,這裡隻有趙六了。
趙六示意他彆急,將帕子遞給他:“先擦乾淨,再將手洗乾淨,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