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承的舉動並沒有讓風雪停下,反而愈下愈大,沒有商戶願意開門將多餘的流民納入門中,將禍患引進家中。
沒有去棚區的流民蜷縮在街道兩邊,隻有一身勉強裹身衣裳,縮著總是露在外麵的細瘦的脖子,渾濁的眼大睜著,隨著巡防的士兵移動。
又是雪夜,城中隻零星亮著幾盞猩紅的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映著乾枯的樹影,照在緊閉的朱漆銅釘的大門上,影影綽綽。風吹過門縫發出“嗚嗚”的聲響,似有百鬼嘶嚎,陰風乍起。
幽深的巷子裡傳來婦人淒厲的哭喊,一個男人懷中抱著個什麼東西衝了出來,他慌不擇路撞上青磚砌成的高牆上,懷中猛然爆發出小孩兒的哭聲,在寂寥的街道上回蕩。
男人伸手死死捂住小孩兒的嘴,紅著眼目眥儘裂,眼看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從地上坐起拔腳就跑,一頭撞上堵在麵前的人牆。
趙林承聽見聲音帶人趕來,一見男人懷中的小孩兒神情巨變,命人鉗製住男人,親自將小孩兒抱進懷裡,捂著他的眼睛,聲音裡帶著威嚴和冷漠:“殺了,拖出去喂狗。”
崔明接過趙林承懷裡的小孩兒,抱著他送進跌跌撞撞追來的婦人懷中,好心勸道:“去棚區吧,有人專程照看小孩兒的。”
“呸!”婦人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對著崔明啐了一口,“我才不給當狗官的當牛做馬,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麼德行!”
她臉上還掛著淚痕,如今卻變了副嘴臉。
崔明直起身來拿出絹帕擦掉臉上的口水,再度朝婦人開口:“我們如何就是狗官了,若不是殿下來了黃州,如今你們哪兒吃得上熱粥?”
“呸!”婦人再啐一口,“沒有你們我們本就可以吃上熱粥,這粥哪一粒米不是我們種出來的,你們說得好聽,實際上還不是我們的東西,再拿回來恩惠我們,還要我們給你們當牛做馬免費做工,做你的春秋大夢!”
崔明聽得臉一僵,甩臉子走了,反倒是趙林承走到婦人身前,問她:“是不是還認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趙家的天下,推翻了趙氏王朝建立一個大同世界,人人生而平等,不為生計所擾,吃穿用度皆無不同啊?”
婦人臉上出現向往之色,又想起麵前這人也是她所認為的狗官,一橫眼:“是又如何?”
“不如何。”趙林承突然蹲下身子,悄聲同婦人說話,“我也想過這樣的日子,你……有什麼……”
婦人眼珠滴溜溜一轉,壓低了聲音:“噓,先生說不能往外說,不過你若是願意我倒是可以舉薦你進去,你有官職在身,更方便替先生做事!”
趙林承點頭:“那有什麼條件嗎,我怕我這樣的不夠格,畢竟還穿著身狗皮!”
“沒要求沒要求!”婦人對趙林承的自貶很滿意,先生最看重的便是她這樣純粹的田戶,趙林承這番話在無形之中抬高了她,讓她受用。
趙林承點頭,得了聯係方式便放她離開此處,崔明看著趙林承瞬間黑下來的臉咽了口唾沫,規規矩矩候在趙林承身後,以便他隨時吩咐。
“趙五,盯緊她,彆跑了。”
房簷上落下一絲雪,趙林承瞥見,帶著人回了議事堂。
張仲和這個時辰早已入睡,看著滅了燈的房間趙林承轉頭回了寢房,房梁上的動靜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他同往日一般看了公文,一番洗漱後準時入睡,屋裡的火爐劈裡啪啦地燒著,暖氣充盈在整間房子裡。
趙林承不得不把自己對張仲和精明謹慎的印象畫個杠,畢竟房梁上瞌睡的動靜可不小。
深夜,原本熟睡的張仲和睜開清明的眼睛,四處環顧一圈,沒聽到異常的動靜才摸黑下榻,他不放心小廝辦事,還是要自己去一趟的。
他拿出首飾盒裡的銀簪,悄悄轉動了那支首飾盒,榻下便出現一個一人寬大小的暗道,人一進去,門便闔上了。
一直盯著張仲和的眼睛消失在榻邊,不多時,趙林承便來到張仲和的屋子裡守株待兔。
房簷上準備去通風報信的暗衛被趙二一人全部攔下,將人捆在一起嘴裡塞上破布,嘲諷他們不禁打,連身都沒熱便一網打儘了,惹得他們哼哼唧唧,卻又無能為力。